的充满了希望。
然而,白莲教叛军里的这些绿林好汉虽然勇猛善战,却缺乏基本的防护装备,有个圆盾都算不错的了,披甲率基本为零,而且因为这些叛军基本都是新招募的,完全根据入伙前的团体各自为战,根本就没有统一的指挥。
因为缺乏足够的装备和完善的组织,企图登垒的白莲教叛军并未坚持太久,只冲了几波,便很快便陷入了绝望与崩溃。
“撤!快撤!快回去请示教主!”白莲教叛军首领扯着嗓子大喊道。
尽管他们拼死进攻试图登垒,但面临着明军营墙上弓弩的打击,已经失败了很多次,如果继续下去,定然难逃覆灭的结局。
很快,这些潜藏在壮丁队伍里的白莲教叛军便开始向后退缩,试图脱离战场返回后方,跟白莲教的前军汇合。
看起来他们是有机会的,毕竟炮火已经向前(对于明军炮兵来说)延伸到了“凹”型营垒的前方,这些涌进营垒的白莲教叛军,稍微绕一下,从炮火和明军左右两翼的缝隙间,是能够穿过去的。
可惜,已经晚了。
就在他们这批残兵败将,撤退到刚才炮弹打出的一片焦土前的时候。
“放!”
负责正面营墙的二十四架床弩的明军百户大喝出声。
“咻咻咻咻咻……”
一排排小儿胳膊粗的箭矢,不,应该用短枪来形容更为合适,这些短枪划破空气,朝着白莲教叛军的方向激射而去,霎时间,惨叫哀嚎声响彻四野,不断有人被钉死当场。
在这个冷热兵器交替的时代,床弩的威力依然巨大,贯穿人体就像是串糖葫芦一样,往往能做到把两三个白莲教叛军扎在一起,或是把某人开膛破肚后用巨大的惯性直接钉死在地上。
在明军营墙上床弩的阻截下,这股残兵败将,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了,登时没命地往外跑去。
“拦住他们!别让敌人跑掉了!”城头的明军将领见状,急忙下令道。
一排排弓弦被拉开的声音响起,箭矢如雨点般倾泻而出,铺天盖地的落向了那群叛军的后背。
营墙正面的床弩和弓弩手、弓箭手,暂时放弃了对还算稳定的左右翼战线的支援,开始全力绞杀这股从明军前营里撤退下来的残兵败将。
“噗噗噗啊~!”
在白莲教残兵们恐惧的目光下,一个个同伴纷纷倒地毙命,短短时间内,近千名混入壮丁队伍里的白莲教士卒,撤回来时还有六七百人,而被两侧的箭矢集火后,顿时只剩下了一半不到的人数。
“完了.全完了!”带队的白莲教首领双腿忍不住颤抖起来,脸上写满了震撼、惶恐和迷茫。
然而就在此时,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双方正在负责观战和指挥的将领们,都紧张了起来。
“哪个杀才下的命令?该杀!”
正在调度军队的陈瑄勃然大怒,那股白莲教的残兵败将,对于战场大局来说,本来就是无足轻重的,只需要维持好鹤翼阵的两翼,然后安抚好被驱赶进营垒的壮丁,随后底牌甩出去,这场战役,就是完胜、大胜!
而且是既保全了人质又铳毙所有匪徒的完美胜利!
可随着城头明军将领贪功的举动,让原本用来支援两翼城头远程投射战力,变得瞬间哑了火。
这就要命了!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比的就是谁少犯错误,而这个错误虽然很小,可如果对方抓住了,就很致命!
明军就要被迫提前动用预备队。
可这就像是双方打牌一样,先甩出手里大牌的人,如果没法一波梭哈,没了底牌,那就要被人连到死!
白莲教后军,正在手搭凉棚观察战场局势的白天宇顿时大喜过望。
明军竟然主动犯了错误那他就不必等待迂回的青龙帮张龙所部在水寨方向发起进攻了。
这里还有一个考量,那便是不论明军分不分兵力守水寨,对于正面兵力更多的白莲教叛军来说,都是划算的。
明军分兵,正面战场的兵力就少;明军不分兵,张龙很容易得手,继而登陆迂回,席卷明军后方,奠定胜局。
“不等了!”
白天宇当机立断。
“马上下令,重步兵向我军左翼当面的明军火铳兵阵线(明军视角的右翼)发起冲锋,进行正面牵制,掩护友军进攻。”
“喏!”传令兵领命而去。
随后,白天宇又看向身边骑着蒙古矮脚马的一名日本武士,在马上说道。
“骑兵要准备出击了。”
这名日本武士身穿日式盔甲,背着一张大弓,手中握有一柄长枪,腰间挂着两把参差不齐的武士刀,本来是很威风的打扮,可配上他矮小的身高以及胯下只有一人高不到的蒙古矮脚马,却显得有些滑稽。
不过此刻白天宇并没有任何轻视对方的意思,反而下马郑重地对这名日本武士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说道:
“能否一举破阵,就拜托小笠原阁下了!”
小笠原拉下了自己的面甲,郑重说道。
“阁下请放心,我会尽全力的!”
“嗯!”
白天宇点了点头,然后翻身上马,继续指挥作战。
与此同时,一队队身披铠甲的部下已经从四周向小笠原聚拢了过来,他们中有十几个日本武士,大部分都是明人,是白天宇收拢过来的、少数懂得骑兵作战的人。
小笠原神情十分肃穆地点头回应,同时拔出自己的武士刀指向前方,用一口带着浓郁日式腔调的汉语说道:“准备作战!”
听到骑兵队长的话,白莲教勉强拼凑出的百骑,以小笠原为箭头,排成了几列还算整齐的队形,随时准备跟着他朝明军的阵地冲杀而去。
本来左翼战线上,没有继续投入兵力加码的白莲教叛军,情况也不乐观。
负责指挥的白莲教堂主、舵主们都心急如焚了,在他们看来明军的三段击看起来就那么回事,可火绳铳可比沐英时代的火铳射速还要快,因此,明军的火铳方阵,射出的铅弹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就在考虑要不要请求教主增援的时候,白天宇的支援却到了。
数百名扛着简陋橹盾的披甲重步兵,抵达了左翼。
虽然在白莲教那里号称“重步兵”,但其实绝大多数人只披了一层皮甲而已,铁甲都少得可怜,更别提什么扎甲和明光铠之类的了。
而且,他们手里的“橹盾”,也不过是双层门板加上湿棉被罢了,门板当然全部是用木头做的,而且还不是什么好木料。
但即便如此,他们的声势也足够唬人。
这批重步兵就像是无敌的铁塔阵,顶在了白莲教的左翼阵地前面。
当然了,这些重步兵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如同金人、蒙古人那种冲进去大杀四方的狂战士,这种定位为“防守型”重装士兵,只能说是高级一点的炮灰。
但是,即使只是炮灰,它也依旧挡住了明军右翼(白莲教左翼)方面疯狂压制的铅弹,让白莲教左翼阵线的损失降低了很多。
见状,原先犹豫不决的白莲教堂主们立刻兴奋了:有救!
白莲教的重步兵举着巨大的门板,而其余士卒则龟缩在沉重的门板后面跟着缓步前进,铅弹打在裹着湿棉被的双层门板上,在七十步的距离上能造成穿透,但杀伤效果并不显著。
强弩之末,难穿鲁缟。
“噗噗噗!”
棉花与木头的碎屑纷飞,随着距离的抵近,被打穿门板的白莲教重步兵越来越多,伤亡也越来越大,但这些被白天宇洗脑的信徒,却表现出了惊人的意志力。
他们口中念叨着“无生老母,真空家乡”,闭着眼睛闷头往前冲,把明军密集的火铳铅弹挡在外围。
同时,随着双方距离的抵近,白莲教的弓箭手们,也获得了更多的射击距离,大量的箭矢也飞了过去,对明军进行压制性打击。
“杀啊!”
眼见只剩下最后三十步冲锋的距离,一个出身绿林的白莲教叛军堂主突然发狠了,大吼一声,提刀往前冲,其身旁的几百号白莲教士卒见状,亦是嗷嗷地跟上,试图帮助堂主冲垮明军火力的拦截。
只是,他们刚脱离大盾的保护冲上去,就遭受了明军火铳手的迎头痛击,一时间血光闪烁,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明军用的是姜星火改良版的“三段击”战术,算是线列步兵的雏形战术,属于轮番射击,不是不能像近代军事电影里那样齐射,比如第一排蹲下低点,第二排次之,第三排完全站立,而是在火绳铳的时代,这种战术并不美好,射击时很容易伤到后排士兵的锁骨或者第二排士兵的手或者胳膊。
因此还是用的最常见的打法,也就是是一排接一排的排射法,只不过,由于火绳铳的射击速度提高了,三排士兵(实际上是六排变阵)基本上可以保持战线提供连绵不断的火力攻势。
白莲教堂主咬牙切齿地怒骂道:“你奶奶的明狗,老子要把你们都干掉!”
“咻咻咻……”
正说话间,一枚铅弹突然从前方飞来。
“小心!”身边的兄弟惊骇欲绝地大吼道。
然而,提醒终究还是迟了一点。
“砰!”铅弹在白莲教堂主的头上爆裂开来,一团血雾升腾而起,旋即一股鲜红色液体从白莲教叛军堂主的脑袋喷涌而出。
朱勇放下了手中冒烟的火绳铳,摇了摇头。
“本来是瞄着小腹打的,三十步都歪的离谱.”
枪打出头鸟不假,可白莲教押到左翼的增兵,却不都是这种莽夫,靠着橹盾的硬抗,虽然打到最后,橹盾基本都被打碎了,可他们还是成功地把跟明军阵线的距离缩短到了二十步。
营墙上的远程投射,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明军右翼的一千六百余人,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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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台上,由于垫的高,视野好,大多数人都隔着战场的硝烟,看到了白莲教叛军近乎孤注一掷地把兵力投入到明军的右翼(白莲教左翼)当面,并且完成了距离的接近,明军的火铳兵阵线,眼看就要无以为继了。
是的,孤注一掷!白莲教士卒的素质虽然不值一提,可眼下,对方已经动用了所有原本捏在手里的预备队,有将近八千人扑向了只有不到两千人的明军右翼!
负责指挥战场的平江伯陈瑄看向了早已准备多时的朱高煦,以及姜星火留在营地里的八百名火铳兵的预备队。
姜星火从始至终,都没有干预过陈瑄的指挥,但在这个关键时刻,甚至可以说决定了到底是不是完胜的时刻,不得不征询一下姜星火的意见。
是的,在陈瑄看来,以明军的素质,就算是被斩断了一翼,大概率也不见得会败,而是会在白刃战里付出一定代价,战胜这些叛军。
毕竟对方也算是把所有预备队都扔了上来,而明军手里还有四个百户的重骑兵和八个百户的火铳兵,足以战胜对方了只是会赢得不那么漂亮。
“国师?”
帅台上众将的目光都看向了姜星火,所有人在这个时候,手心几乎都捏了一把冷汗。
唐音看着这位从容不迫的大明国师,光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自己,此时该面临什么样的如山压力,就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可姜星火却只是抬头看了看天,他当然不是在发呆,而是在看天上热气球的旗语。
“平江伯,你可以下达总攻的命令,但我的建议是,再等十几息,若是飞鹰卫有情报传回来,更稳妥一些。”姜星火如是说道。
帅台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短暂的时间眼下却过得如此地漫长。
直到陈瑄忍不住下令的时候,头上能够俯瞰战场的热气球,终于顺着牵引绳,滑下来一个袋子,袋子里面装着及时绘制的战场图示,同时也给出了旗语。
隔着规模巨大的战场,热气球凭借高度优势,捕捉到了地面帅台无法看到的一条重要情报。
——白莲教唯一的小规模骑兵,已经出动了,正在试图通过迂回,包抄明军右翼由于战线拉得过长,而变得极为薄弱的侧后方。
姜星火和陈瑄相视一笑,陈瑄默契地把姜星火拉到了他身前。
姜星火也不犹豫,拔出了手中的长刀。
“众将听令,破阵杀贼!”
“将军威武!”
“明军万胜!”
话音落下,山呼海啸般的吼声响起,眼看着友军在前线战斗,被压抑了多时的明军两支预备队,终于得到了机会,如同猛兽出笼一般,开始迅速行动了起来。
明军预备队如同潮水一般,从帅台向明军营垒的右侧奔去。
——————
明军右翼战场,阵线拉的极长的明军火铳手,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至暗时刻。
漫山遍野的敌人如同无边无际的蚂蚁一样,黑压压地涌向了他们。
而距离已经不够他们再继续发射铅弹了,他们只能装上铳刀,排成紧密的队列,在每个方阵两侧负责压阵和防护的刀盾手的协助下,与敌人展开肉搏。
当然,肉搏不意味着明军的失败。
恰恰相反!
他们是明军,是天下无敌的明军!
即便没有火铳的远程打击能力,论战斗意志、战术配合、白刃战技战术水平,他们依旧远远强于对面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叛军!
“杀啊!”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吼声,双方交织在了一块。
鲜血从双方士兵的身体里飞溅出来,洒落了满地都是,将本就残酷无比的战场,映衬得更加血腥恐怖了……
“噗嗤——”
伴随着利器刺破皮肤的闷响声,明军右翼方阵前沿的几名火铳手倒下了。
看着倒下的自家兄弟,为首的小旗大吼道:“突刺!”
其余火铳兵闻言,纷纷举起了他们手中的火铳,铳刀组成了闪烁着寒芒的钢铁森林,他们跟在指挥官身后,列成整齐的队形朝着敌人突击而去。
事实证明,即便是拉近到了白刃战的距离,即便兵力相差悬殊,在明军缜密的组织、凶猛的攻势之下,对面的叛军还是挡不住。
明明是人少打人多,可一个接一个的叛军却倒在了血泊里。
往往杀死一名明军士卒,白莲教叛军需要付出八九甚至十余人的代价。
这就是甲胄、训练、纪律、体能、技巧等诸多方面因素的差距综合到了一起,所带来的最终结果。
整片大地都仿佛被血色染红了,浓重的鲜血几乎汇聚成流,顺着战线蜿蜒向前.
惨烈,太惨烈了。
就连空气中,似乎也弥漫起浓郁的血腥味儿.
就在此时,就在明军右翼靠着白刃战顶住了压力,明军左翼由于敌人主攻方向确定,也开始转守为攻支援友军的同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明军的几名百户官循声回头望去。
只见远处尘烟滚滚,一百多匹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都是身穿甲胄,腰挎弯弓的骑兵。
为首者身材矮小却极为壮硕,头戴圆盔,身披银灰色锁甲,胸前佩挂金灿灿的铜锣作为护心镜,此人掏出大弓,扬手一下,却是准头奇高,直接射中了一名明军百户。
见搏了个开门红,小笠原手握长枪一柄,单臂举过头顶,高喊道:
“板载——”
身后的十几名日本武士,也开始大力抽打马匹,跟着纷纷狂叫了起来,后面的白莲教众人,也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他们手中的长枪和马刀,随着矮脚马的加速而纷纷弯下,用手腕和手肘夹着,形成了最稳定的力臂。
这些人,悄无声息而又极为耐心地绕过了大半个战场,迂回到了明军右翼的侧后方,如同一条危险的毒蛇,在草丛里潜伏了许久,终于等待到了一个敌人放松警惕,可以一击致命的机会,于是吐着信子猛扑了上来!
事实上,正是因为战线极度吃紧,明军右翼的斥候骑兵,才不得已派了一半填进了战线里,以做阻碍,而剩下的一半则散布在绵长战线的各处,甚至还有充当着通讯兵的作用,根本来不及集结进行反冲锋了!
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明军右翼的指挥官们脸色难看极了。
他们都知道这支在平时压根什么都不是的骑兵,在此时能造成多大的危害!
这些家伙找的时机太可怕了,一旦冲进战团他们手底下的明军被前后夹击,绝对撑不了太久!
但是……
现在撤退也晚了。
看到了从明军身后冲过来的白莲教骑兵,叛军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士气也随着这些人等的到来而暴涨。
原本被明军冲散的队形重新组织起来,并变得越来越稳固,渐渐把反冲锋的明军逼退了,并且还往前推近了许多。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胜利的天平开始向白莲教叛军倾斜,甚至白天宇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时,忽然,大地开始传来了颤动声。
明军右翼后方营门大开,数百名全身重甲的具装甲骑列成整齐的队伍,出现在了战场上。
铁骑如雷,倏忽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