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战炮,哪怕是轻型野战炮,在这个距离抵近发射,霰弹打到神像和人体上,马上就起到了极具威慑力的“炮决”效果,任何存在,都瞬间被抹去了形体意义上的完整。
但饶是如此,剩余的浦神观狂信徒在短暂懵逼过后,反而像是精神受到了严重的刺激,开始发了疯一般冲了过来......确实很严重,从浦神观里“请”出来的神像被打碎了,对于这一小撮人来说,无疑是天塌地陷般的事情。
不过好消息是,也仅限于这些人了。
对于这些人,姜星火当然不会手下留情,相反,他虽然秉持以民为本,但这些冥顽不灵的敌人,并不是他所爱护的民众,必须要予以坚决地,从精神到肉体上的全面消灭。
姜星火冲着张安世微微颔首,张安世拔出手中的长刀,下令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火铳队,点火!”
雨棚下,火铳手们点燃了火石,瞄准了从泥地里试图冲上堤坝的浦神信徒。
永乐元年式火绳铳的有效射程只有六十步,停在原地的村民,并不在打击射程之内,只有那些因为浦神神像被毁而变得彻底疯狂的狂信徒,才会送上门来被排队铳毙。
火绳在头顶雨布的保护下,静静地燃烧着,在下一瞬,就是铅弹击中目标的时刻。
“开铳!”张安世长刀重重挥下。
随着扳机扣下,火绳铳的药室迅速被火药浸染成黑色,随后便是沉闷的响动传出,铅丸在铳膛里迅速旋转,最终喷薄而出.....
密集的铅弹飞射出去,在雨幕的映衬下,仿佛有千万把利刃在空中挥舞着。
“噗嗤~噗嗤~”
铅丸击中身躯后产生的闷响,就像是某种特殊的催化剂,让那些原本还想继续往前的家伙彻底失控、歇斯底里起来.....有的人倒在了血泊之中,还有的则是四肢抽搐着死亡。
凄厉的惨叫响彻堤坝与滩涂,在密集的铳声震慑和铅丸的杀伤下,那些还在向着这边冲过来的浦神狂信徒纷纷倒下,鲜血顺着雨水流消散在空气之中,浓郁的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使得这里变成了一处修罗地狱......
“砰一砰一砰砰砰——”
没有接到长官停止射击的命令,后两排的火铳手依次开火,密集的铳声仍然回荡在这片土地之上,硝烟弥漫,伴随着火光闪烁,最后一部分原本还在奋力向前奔跑的浦神信徒,在绝望之中缓缓停止脚步,接连不断的身躯倒下,让这里变成一块死域。
在这些人中,有几名穿着祀神衣袍的男子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因为,哪怕铅丸击中了他们的躯干,他们依旧没有倒下,只是晃晃悠悠,看起来非常狼狈。
“浦神保佑,刀枪不入!”
他们嘴里喃喃着祈祷词,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浑身是血,眼睛紧盯着不远处神像破碎的方位,眼眸中满是炽热的虔诚。
姜星火眯着眼睛扫视了这群家伙,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再次准备就绪的青铜野战炮,心里冷笑了一下。
这些家伙,多半是衣服下藏了铁板之类,居然还妄想用什么“刀枪不入”来糊弄人?
呵,时代变了。
一声令下,青铜野战炮的炮口瞄准了剩余的浦神观众人。
黝黑的炮口让每一个村民都有一种相同的窒息感,尤其是那些被炮口锁定的浦神观众人,更是恐惧得脸色煞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们很清楚,衣袍下的铁板挡不住国师的法器,他们想逃跑,可他们却连跑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砰!”
炮弹穿膛而出,霰弹炸裂在半空,当先的,一个又一個的信徒倒在了血泊之中。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惊呆了。
然而剩余的霰弹并未因为他们的死亡而停滞或者减少分毫,它们依旧快速、狠辣、迅捷地飞行着,在泥泞的道路上划出一条弧线,最终落向前方,将一个又一个信徒洞穿了胸腔。
而后续气氛所带来的威慑远比身躯被贯穿的痛苦要强烈得多,那些被洞穿胸腔的信徒在临死之际发出惨烈的嚎叫声,甚至连声音都变了调,犹如厉鬼嘶鸣一般。
在绝望之时,有几个信徒突然跪倒在泥水里,高呼起来:“求浦神救命啊.....”
他们希冀得到来自神明的拯救,可是神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明甚至不能够聆听到他们的祈祷,唯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等待死亡。
不管怎样,在铳林弹雨的扫射中,剩下的绝大部分的村民都已经丧失了继续闹事的勇气,有少部分人选择逃跑,而大部分人则选择原地跪倒在地,祈求着化肥仙人的宽恕。
化肥仙人威能恐怖的“法器”,给予了他们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这一点,从他们高高撅起的跪伏姿势就能看出来。
河堤上下,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不会忘记这次的教训,他们再也不敢反抗,他们愿意成为化肥仙人忠实的信徒,但凡是和化肥仙人沾边的东西,他们都会心甘情愿地供奉。
——正如浦神令他们信仰,是因为浦神能摧毁他们的农田一般。
宋礼站立在河岸的堤坝上,看着这一幕,在一旁叹道:“畏威而不畏德,见小利而失大义......”
其余人的心理,也都颇为微妙。
郑和有些关切地看着姜星火,而黄子威则是看着靠近河堤的碎肉,与远处黑压压跪伏一片的村民,莫名地想起了一个词,“泾渭分明”。
原本意思当然是,泾河水清,渭河水浑,泾河的水流入渭河时,清浊分野明显,比喻界限清楚或是非分明,而放到此时此地,也是颇为恰当......血腥与愚昧,构成了同样分明的画卷。
不过叶秀才倒是长长地松了口气,这已经是他预想中最好的结局了。
国师以神压神,成功地把浦神的狂信徒和普通村民,在精神上隔绝开来,面对江南无人不晓的“化肥仙人”的威名,普通村民失去了跟随浦神狂信徒作乱的信仰。
虽然有些天马行空,但却无疑是一招妙棋。
唯有半边脸毁容的曹松,藏在众人的身后,默默地注视着姜星火。
“这位国师,对寻常百姓,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了,也不知道这般菩萨心肠,纵使有雷霆手段,又能不能做成改换天地的大事。”
曹松自嘲一笑,他已几乎到了隐姓埋名替国师效力干脏活的状态,国师若是失败,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姜星火不知道身边众人的心思,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却莫名地有些.....悲哀?姜星火八世轮回,人生阅历无数,可他依旧是一个人,他不是仙人。
他有自己的感情,即便他的目标是拯救苍生,让华夏崛起于世界之巅,可面对着这些愚昧、愚蠢、贪婪、自私的村民,依然会有遏制不住的怒火升起。
闭眼的那一刹那,他也曾想过,要不要干脆全杀了。
是他强忍着怒意,想出了办法,方才让这些村民侥幸活了下来。
可是这些村民,即便是到了现在,也并没有敬畏他的仁慈之心,而是在敬畏他的神格,敬畏他能发出雷震声的法器。
身旁的众人,恐怕也不会理解他,只会觉得他婆婆妈妈,心慈手软,不够爽利。
自古以来,想要干大事,哪有不流血的?
姜星火当然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他想让不好的结局不去发生,就能做到,可他还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全每一个活生生的性命。
或许,这就是他活的拧巴的地方......他吃了太多苦,所以不想让所有跟他一样的苦命人轻易丢了性命,可偏偏,这些人不会理解他,甚至还会为了自己的蝇头小利,去与他为敌,成为了他拯救更多人路上的绊脚石。
一小部分人的命,和更多人的命相比,孰轻孰重?是否可以为了更多的人,去牺牲这一小部分人?
姜星火给出的答案,是做到最小的杀戮,牺牲一小部分人中的一小部分,以此去拯救最大多数的人。
纵使让自己都觉得不痛快,可这真的是姜星火在两难之中权衡利弊,能做到最小损害的抉择了。
可姜星火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还是不痛快。
姜星火率先走出雨棚,他一边走一边抽动腰间的长刀,一步一步,稳健、冷静地走下河堤。
人们畏惧地看着他,有人偷偷抬起头,又迅速地埋在了泥泞中,不敢直视他。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刀,缓慢地向着人群走去,那柄刀的刀刃在空气中反射着寒芒姜星火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但是他每踏出一步,河滩上便会留下一个脚印,
他身形的倒影,像是一座沉默却坚定的巨山压在了众人心头,令人喘息困难。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嘴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条。
他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冲着堤坝下跪倒下的人们喊道。“一-站起来!”
众人迷茫而盲目地站了起来,可他们虽然站了起来,姜星火却仿佛看到,还有一道道看不见的身影,跪在泥泞的地上,畏服在被打碎的神像前。
姜星火再无话可说了,嘴边的话语被他吞了回去。深切的悲戚如同浓雾一般涌上了心头。
他在这一瞬间,真实地意识到,想要改变人们心中的对世界的认识,难得就像是独自搬山。
没有人理解他,不论是山,还是身边的人。
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苦口婆心地劝告他,放弃吧,这条路注定孤独且坎坷。“想放弃了吗?”
姜星火问着自己,旋即重重地甩了甩头。
河堤下的百姓,虽然迷茫,但总归是站起来了,哪怕只是肉体站起了。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这座山,我欲以凡人之躯搬山填海,自然听不得什么......好言相劝。”
天边鸿雁破雨飞过,映衬着姜星火子立于滩头的萧索身影。
一阵冷风吹拂,卷动着漫山遍野的芦苇荡,在夜空的遮掩下飘摇不定。
夜晚,荒郊野岭,一座废墟前方,十几名身披黑袍的白莲教中高层正聚集在此处“圣女.....”
一名护法低声问道:“教主最近心绪烦躁得很,动辄便要杀人,很久没有睡觉了,只有眼下睡得香甜,要不咱们都在这里等着,等教主醒了再说?”
“当然不行。”
一名黑裙美妇人缓缓睁开了双眼,露出一双宛若秋水般透亮澄澈的眼睛,她轻声说道:“这一次行动,我们本来就是为了让那位国师背上滥杀无辜的名声,只是没有成功而已,可不论成没成功,都得及时禀报教主才对。”
带着面具的白莲教长老问道:“让姜星火被迫“滥杀无辜”,是你的意思,还是教主的意思?”
美妇人答道:“是教主的意思,也是很多宦场里大人物的意思......这位国师,惹了众怒了。”
闻言,白莲教的中高层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你懂得”的表情。
白莲教以“普化在家清信之士”为号召,形成了一大批有家室的职业教徒,称白莲道人。在江南,由白莲道人组成的堂庵遍布各地,聚徒多者千百,少者数十,规模堪与佛寺道观相比。
堂庵一般供奉阿弥陀佛、观音、大势至(合称弥陀三圣)等佛像,上为地方大员祝福祈寿,下为地主老爷办佛事,也有一些修路筑桥之类的善举.....堂庵多拥有田地资产,主持者往往父死子继,世代相传,堂庵的财产实际上是主持者世传的家产,这些白莲道人勾通官府,交结豪强,成为地方一霸。
所以,在这里的白莲教中高层,并不是什么泥腿子,相反,他们大多数都读过书,也与江南宦场中的人物们熟稔得很。
国师以雷霆手段血洗了常州府宦场,杀了个人头滚滚,又逼迫松江府的士绅们缴纳粮食。
这一切的行动,不是没有代价的。
就像是姜星火在拼命地挤压一个弹簧一般,这个弹簧很难摧毁,所以招致反弹,几乎是必然的。
明面上的官员士绅,当然不能把姜星火怎么样,但是他们还有白莲教这个手套。于是,在舆论上攻击姜星火,搞臭他的名声,自然就成了最佳选择。
可惜姜星火本人没有任何明代宦场里常见的嗜好,不喜欢铺张浪费摆排场,从不以权谋私,没什么家人可以攀附着鸡犬升天,名下所有财产几乎均是皇帝或皇子公开赠与。
就连女人这方面,秦淮河上排名最靠前的几位名妓,也是仰慕这位“小柳永”的才华,排着队自荐枕席,可从没听说过谁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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