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洗澡间里出来,就听到一阵有节奏的鼓点。
是从刚才喝酒的屋子飘出来的。
不远处坐着一个老头,手里拎着瓶啤酒,身旁放着根拐杖,好像也在听那屋里的音乐,又好像在等人。
路过的人跟老头打招呼,“老张,你也来蹦个迪呀。”
老头只是朝人家笑笑。
这应该就是老赵说的前朝伤兵了。
老周的左腿也没好利索,但在老张面前,很努力地克制自己,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是正常的。
在一个有腿伤的人面前,如果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有些不太好。
老周从老张面前走过,向老张点了点头。
老张冲老周抬手示意,“您是周老师吧?”
在一群体力劳动者当中,如果有一个人能够被称为“老师”,那这个肯定是带了点技术在身上的。
老周猜测,应该是刚才塔吊的事儿,传到了老张的耳朵里。
对这种很难解释的现象,随着传播的越来越久,细节也可能被越来越神化。
所以老张尊称一声“老师”也就不奇怪了。
“不敢当呀,您有啥事?”老周停下脚步,回应道。
老张把手里的酒瓶放下,局促地搓着手,想了几秒,问道,“您能帮我算算不?”
“算啥?”
“命。”
老张的脸上满是沟壑,坚实遒劲。
轻轻吐出的这个字,却如一片冰碴,掉进老周心里。
老周一下子有些搞不明白,为啥老张要找自己算命。
老周疑惑地看着老张。
老张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并保持着微笑。
他好像能感觉到老周的不解,但老张并不打算解释。
他就是想让老周给自己算命。
“您为啥找我算命呢,我也不会算呀。”
“您能把人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不会是凡人。”
老周走向老张,与他并排坐下。“老张,刚才那事儿都是胡蒙的,您也别听别人乱传,没有那么神。不诓您哈,我是真不会算命。您要是有啥事儿,想不明白,咱俩可以聊聊天儿。”
“成。周老师,我这腿您也看到了,基本上,就这样了,好不了了,以后也干不了活儿了。桥总仁义,白吃白喝地养着我,可谁能甘心当头猪呀。”
老周侧过头去,看到老张在月亮下的剪影。
“我闺女,大学还没毕业,我以后也挣不了钱,帮不上她什么了,还成了她的负担。人家一看到我,可能亲事都吹了,谁家里也不缺一个瘸爹呀。”
老张说到这里,竟然咧开嘴笑了笑。
老周只能劝慰道,“您呀,就是想得太多。这腿脚不好的人多了去了,不都活得好好的吗,你看我,这条腿也不利索,您就别往心里去,自己该咋过就咋过。”
“等闺女毕了业,能挣钱了,她肯定第一件事是想孝敬您呀。看您这面相,孩子也错不了,肯定孝顺。”
“所以呢,您就想开点,腿脚不好又不耽误洗衣做饭,看孩子拖地,看您为孩子付出牺牲了一辈子,到老了不就是图这点天伦之乐吗?”
老张转头瞅了瞅老周,好像在思考什么。一边在嘴里念叨,“付出?牺牲?”
“这天凉了,您也别总在外面呆着,回屋吧。”
老张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