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他忘记那个夜晚,我只是,想力求我家族的平安,在这个孩子平安降生之前,我是要以这样的姿态来面对它的父亲。
沈羲遥怔了怔,声音犹如遥远的天际边传来:“平身吧。”又补充似的说道:“你有孕在身,这些礼就免去了吧。”
我深深一叩首:“谢过皇上。”之后才慢慢地起了身。
沈羲遥看了看四周,他的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躲闪。
“这里,你可还觉得好?”他突然问我。
我笑了笑,随手拿起了之前绣的那件小小的肚兜,平和地说道:“这里是我大羲最美的宫阙,臣妾能住进已是皇上的天恩了,怎会觉得不好。”
这里是好的,可是,它已不是那个我最初来到的蓬岛遥台,那时的这里,是真正的人间仙境,而此时,它只是一个精致的笼子,或者说,是一座监牢。
“恐怕你心里,这里是不好的。”沈羲遥说道,目光落在了我的手上:“这是什么?”
他说着伸出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交到了他的手上,微笑着说道:“在这屋里躺着,更觉难受,心里记挂起玲珑,就绣了这个肚兜,应该是适合她现在穿的。只是……”
我低了头,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只是不知玲珑可能穿上。毕竟……”
我的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毕竟,柳妃一定也是为玲珑绣了许多衣服的吧。”
沈羲遥没有说话,我抬了头看他,他只是一直看着那肚兜,眼神中有点点的悲伤。
半晌他才开口道:“柳妃没有给玲珑绣什么。这个,玲珑应该是能穿的。朕也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他说着目光就空洞起来,然后落在了我的小腹上,有丝希冀。
“太医怎么说?”他突然问了一句,我看着他,他的眼窝有些深陷,略带瘦削,眉宇间有掩藏不住的焦虑和忧心,还有点点的不悦。
我想,这份忧心,应该不是仅仅来自玲珑的病,也不会是皇室的私事。对于他一个帝王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这个如画的江山。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上前一步,拿起身上的一方丝帕为他擦拭着衣上未干的雨水。
他愣了片刻,有些不自然和僵硬。我一笑,在离他这么近的位置,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出的龙涎香的气息,还有雨水生冷的味道。
“皇上可是为了西南的战事忧心?”我抬头看了他的眼睛,他闪过一片讶然,我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丽妃迟迟没有晋位是我猜测的唯一根据,虽然之前她的父亲倒是打了几次的胜仗,可是进入蜀地的崇山峻岭之后,就鲜有什么消息传来,丽妃之前的得意也渐渐的消退。后来是因了父亲的病和之后的事,我什么都不去想不去顾及,此时,一切都静下来的时候,才突然都能了悟。
沈羲遥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注视着我的眼睛,我没有躲闪,他终叹了口气,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西南那边……”他的声音低沉,眉头紧皱,手也不由得握成了拳。
我看出了他心中的不甘与气恼,却也是无可奈何的惆怅寂寥。
“朕不知对孟翰之说过多少次,蜀地不同寻常,要他谨慎再谨慎,可是,还是被之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如今可好了,大败,三千首骑全军覆没!”
沈羲遥额上青筋隐约可见,看得出他压抑了许久,许是从得到这消息就开始了吧。可是那朝堂之上他不好如此的发作,毕竟是要端着君王的气势,什么都不能表现出内心的乱,要起着安定民心的作用。
他也是不易,毕竟羲赫受伤,我的二哥又必须镇守西北,朝廷中不是没有新的将领,但能担起镇守边境重责的,却没有。
沈羲遥用孟翰之,并非不妥,毕竟是老将。但是孟翰之的弱点,他也是知晓的。此次失利,应该怪那孟翰之的轻率。作为帝王,三番五次地叮嘱之后,还出了这样的事,他怎能不发怒,怎能不痛心?
不过,如今的他,却也不再是当初与父亲公然在朝堂上起争执的少年皇帝,若他那时能若今日,恐怕我也是不会进宫来了。
我倒了杯茶递给他,那是静心提神的药茶,盛在白玉琥珀的碗中,褐黄的颜色,散着淡淡的清苦气息。
沈羲遥接过看都没看喝了下去,随后就皱了眉抬头看我:“怎么这般苦?”
我一笑:“不知可抵皇上心中之苦?”说话间取了用同样的碗盛了蜂蜜水给他:“换一样,如此才能更感甘甜。”
沈羲遥一愣,手上微有些停顿,不过还是接了那蜂蜜水过去,停在唇边久久却不饮。我没有看他,只是拿起了那件肚兜就着烛光绣起来。
“怎么这光这么暗?”沈羲遥咕哝了一句,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已将那手中的蜂蜜水放下,却是半滴未进的。
“朕想让你二哥出征,你觉得呢?”
沈羲遥走到我的面前,拿起桌上一根银针挑了挑那灯芯,“噼啪”一声,爆出好大一朵烛花,殿内也明亮起来。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肚兜,还有几针就绣好了。这半开的芙蓉绣在鹅黄的布料上是最好看的,鲜嫩柔婉,清新淡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