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纷争源头 上篇

    北境，雪原。

    纯白无暇的雪原轻而易举地剥夺了所有人的视野，只留下天与地的白。这纯粹的白是如此原始、甚至有些粗暴、拥挤着填满你的眼眸，展示何为真正的北境。

    北风、顽石、雪原、苍茫以及无所不在的孤独寂寥，构成了占据整个传火王朝过半疆域的辽阔北境。

    拥有北境血统的人，是极其骄傲的。

    天寒地冻的严酷生态环境，锻造了北境人坚韧、强硬甚至堪称顽固的性格。

    无垠的天幕下，寄生着一层油脂似的灰色云层。透过云层的缝隙，稀疏的阳光投射在诺斯利恩大雪原的土地上。

    烈风如刀，把雪原上对峙的两方军旗吹得猎猎作响。

    青色狼旗对阵黑首熊军。

    北境的守护者诺德里克家族，对反叛者熊彼德家族的镇压。

    曾经的世仇在虚伪的光环下，酝酿出新的血海怨恨。

    双方的军团方阵无声对峙着，林立的刀枪剑戟散发凌冽的杀意。

    在雪原的远方，两名身着白金色华美盔甲的骑士，姿态轻松地坐在高头骏马上。骏马一身肌肉遒劲有力，光是用肉眼就可以感受到这具身体内蕴含的可怕动能。更奇异的是，骏马每次呼吸从鼻孔中流泻而出的不是气流，而是一道道微小的电弧。

    正是出席熊狼婚礼的璀璨恒星骑士。

    “真佩服熊彼德家族的小悍妞，居然敢在青狼婚礼上闹出人命来。”声音听上去颇为年轻的骑士这样说着，“不过看起来熊彼德族里的那些老怪物还是在韬光养晦，自己最疼爱的孙女这样子闹，都没有从军事上给点支援的打算。二千熊彼德骑兵加将近三千的杂牌军，怎么看都不是北境守护者的对手，估计这也就是戈薇利亚的私货。”

    “并不是每一个家族都叫莱恩哈特，自然也就没有你们家族背后雄厚的实力。熊彼德的老怪物做法还是正确的。虽然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但也没有给予戈薇利亚任何支援，无论这场战争胜与负，他们都不会从中吃亏，最多遭受一些北境的白眼。”年长一些的骑兵说道。

    “那帮喜欢秘法改造的家伙最不缺白眼。”莱恩哈特姓氏的金甲骑兵说。

    一阵沧桑中带着悠远的号角声过后，青狼步兵方阵向前方行进了数十米。狼兵们取出两米长的拒马枪和弩箭，摆出一个严密的步兵防守阵型。这一处由狼方将领精心挑选的阵地是一处斜坡，不仅利于步兵方阵的展开，更可以有效抵消熊彼德骑兵的冲击力。

    战场上骑兵天然拥有的强大冲击力，让他们成为了所有步兵的梦魇。唯有借助紧凑结实的方阵，步兵才能够抵挡住骑兵的冲击。骑兵的真正威力，在于其集合冲锋所带来的正面突进。一旦骑兵被击溃落单，被狼兵包围就会沦为瓮中之鳖。因此，骑兵的战斗素质在于完成一次正面冲锋后，是否能够在短时间再次集结为下次冲锋做准备。

    然而这次，青狼面对的可不是普通的骑兵。

    青狼步兵方阵尚未准备就绪，如滚滚雷霆的马蹄踏地声就已经响起。熊彼德家族的实力在整个北境屈指可数，即便是青狼家族也未遑多让，靠的正是现在这些强悍骑兵以及他们胯下的改造马。

    通过族内流传的秘术、符文和草药改造的魔驹，被北境的人们称为“咆哮”，哪怕是连人带马都披上超过一百公斤的重甲，咆哮魔驹依旧够追上北境呼啸的冷风。

    灰色苍穹下，战争史上最为典型的两个兵种，骑兵与步兵悍然相撞。在这个瞬间，就连死神都露出了久违的微笑。鲜血、碎肉、断肢、绝望、恐惧、混乱这些元素犹如无数音符，在虚空中排列组合，构成战争的死亡交响曲。

    拒马枪深深刺入了魔驹体内，却被魔驹健硕的肌肉和巨大的冲力轻松折断，黑色的鲜血从魔驹伤口处溅射而出，落在青狼军的盔甲上发出嘶嘶声响。

    在冲倒了整整五排青狼步兵后，熊彼德的先锋骑兵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经过秘法加强的熊彼德战士，抽出背后的双手大剑奋力挥斩，巨大的剑锋甚至可以将青狼士兵居中劈开。青狼士兵竭尽全力用手中直剑、长矛刺倒了几匹魔驹，从地上爬起的两米高的熊彼德骑兵，仍然是青狼士兵的梦魇。

    在泰坦大陆上，战技、咒术、秘法，魔能四大板块构成了完整的能力体系。其中光是战技部分，就包括了武者对身体强度的修炼、杀气释放的领悟以及对应的使用技巧。

    一名成年男子的力道属于无法凝聚杀气的【沉默】，绝大多数士兵经过强化训练和教官有意识地引导，可以走出【沉默】达到可以控制胸中杀意的一阶层次。

    一名经过改造的熊彼德战士已经初步领悟了运用杀气的诀窍，不仅可以用于锤炼身体强度，还可以将其附加在自己手中的武器上，极大的强化单兵作战能力。

    两军交锋的战线上，熊彼德骑兵依靠强悍的躯体和武器正在逐步撕裂青狼战线。双手巨剑、长矛、重锤、狼牙棒在熊骑兵的手中，飞速摧毁青狼战士的躯体。青狼方的百夫长竭力嘶吼着爆发体内的杀气，顶住熊彼德骑兵的推进步伐，用血性和勇气为其他战士腾出空间，能够脱离死亡或者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弩手向两侧展开，不能够再给那些怪物突击的空间了。”青狼军中军旗下的一名男子吩咐着，“用铁链弩箭限制他们的活动空间，要想在这里抓住戈薇利亚那个女人，我们必须保留一定的人手。”这名男子虽然留着精美的络腮胡，但是那对精光闪烁的眸子，却向外透射着强劲有力的生机，他名为罗柏·诺德里克，正是青狼家的次子。

    见证了戈薇利亚在青狼婚礼上的疯狂举动后，罗柏就在心中发下毒誓一定要让这个女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猎捕魔兽的铁链弩箭由淬火精钢制成，罗柏利用青狼步兵正面和熊彼德骑兵纠缠，从两侧对熊彼德进行弩箭射击。铁链弩箭对于魔驹的杀伤力不大，即便弩箭刺穿了重甲也无法深入魔驹体内，但是对于熊彼德骑兵的行动却造成了极大的困扰。本应借助骑兵的冲击优势撕裂中军的方案，被罗柏·诺德里克的战术巧妙地化解。

    魔驹和骑兵依然在收割着数倍于己的青狼步兵生命，但是在血肉和铁链弩箭的双重作用下，熊彼德骑兵已经陷入了战争泥潭。铁链弩箭更多的作用是在于压缩熊彼德们的活动空间，一名被弩箭射中胸膛的熊彼德，怒吼着扯开自己的胸甲，连带着胸前一片血肉和弩箭一同拔下，能够深入魔兽体内的弩箭仅仅伤到了熊骑兵的表层肌肉。

    当熊骑兵的冲锋步伐缓慢下来，罗柏成熟稳重的战场指挥才华得以发挥。他一边指挥侧翼的军团形成包围之势，又命令身旁的副官进行旗语指挥。

    “塔盾军士，上前！！！”

    青狼军中，原本后方整齐的军团向两侧撤离。伴随铁甲靴沉重的踏地声，百名手持高塔大盾的青狼军士从军中冲出。这些塔盾足以覆盖士兵的全身，外侧的马刺更是骑兵的克星。

    塔盾军士的缺点极为明显，若是两军对垒熊彼德骑兵可以采取游击消耗战术，绕过塔盾军士最强的正面防御，从侧面冲散他们的阵型将其轻松击破。但罗柏选择出动塔盾军士的时机，是在确定熊彼德的改造骑兵被铁链弩彻底锁死的前提下，他要用这铜墙铁壁彻底封杀熊骑兵的行动空间！

    这将是熊彼德骑兵的棺材板！

    在罗柏的弩箭封锁和塔盾合围下，奔腾强悍的熊彼德改造骑兵将会被生生挤成肉饼！已经有熊彼德的将领注意到自己的困局，他们不再存留余力，冲出阵型试图撕裂狼军的围杀。

    魔驹的铁蹄可以在一人高的塔盾上留下一个深坑，但是三面甚至四面塔盾立在一起时，就算是两匹魔驹合力都难以在短时间内打开缺口。两翼的弩箭手持续对中心战场施加压力，正面的作战部队则依靠着数量优势，消耗着熊骑兵的生命力。

    战场上，黑压压的熊彼德骑兵汇聚成一股黑色的洪流。数百根被蛮力拉直的铁链从空中跃过，牢牢锁住魔驹的行动。一层又一层的狼军士兵吼叫着，用盾牌、长矛、躯体将熊彼德人团团围住。两军交界处的地面上，腥臭的血液洒在雪原上，蒸腾出一片片蒸汽。

    充满血腥、狂暴、残忍的杀戮旋涡在辽阔的雪原上肆虐！

    困兽犹斗的熊彼德人凶性大发，手中的骑枪卷起一股螺旋气流洞穿狼军百夫长的鸳形盾，又去势未竭地贯通百夫长的肋下！骑兵用手甲格挡狼军的反击，粗壮的手臂喷出一股杀气气流，竟然将一身重甲的百夫长挑在骑枪上！

    他伸出长舌，舔舐空中洒下的鲜血！他呼啸，挥舞骑枪将狼军百夫长甩飞！这时，沉浸于厮杀的熊彼德骑兵才发现，青蓝色的狼军已经把自己的族人团团包围。在利刃和塔盾合围下，魔驹也哀鸣着摔倒在地。狼军步兵一拥而上，将这些凶悍成性的坐骑当场斩杀！

    这个时候，罗柏有些怀念族里军备库储存的金属重炮。

    那些享有“雷神之怒”美名的金属重炮在正面战场上拥有毁灭一切的破坏力，粉碎弹一旦落入冲锋的骑兵阵型中，将会瞬间收割无数鲜活的生命。

    哪怕是熊彼德骑兵，百年前在父亲的金属重炮轰击下也溃不成军，尸横遍野。然而这次事出突然，戈薇利亚又一向又行踪莫辨，携带重炮只会成为自己行军的累赘，罗柏只能选择这种古风的方式和熊彼德骑兵进行对决。

    “长矛手，出击！！！”

    看到士兵手中形状奇特的长矛时，罗柏一直紧绷的内心才稍稍缓和。战斗至此，一切变化是在自己的计划范围内。这些状似弯钩刀的弧形兵刃设计，乃是青狼家族给熊彼德准备的厚礼！

    封锁改造骑士的塔盾重阵忽然露出无数缝隙，熊彼德们还未来得及反应，弯钩长矛已经从塔盾的缝隙中探出！

    “喝！”数百长矛手齐声大喝，弯钩长矛的速度、角度竟是分毫不差！

    这是经过专门训练的长矛猎手！

    猎物，正是困兽犹斗的改造骑兵！

    魔驹人立而起，一名改造骑兵挥舞重剑想要斩杀长矛手，却不想一名塔盾军士无畏上前，替自己的战友挡下这一记斩击！

    闷响声中，塔盾军士狼狈地翻倒在地，塔盾变形凹陷显然是不能再用了，以一人之力是无法与改造骑兵相抗衡的，他所能做的仅仅是拖延时间。透过头盔的缝隙，塔盾军士看见弯钩长矛已经跨过自己的上空，套在魔驹的前蹄上！

    下一刻，马嘶长鸣！

    当空黑血洒落，一只粗壮的马腿翻转着飞在空中！几乎是在一瞬间，这匹魔驹的另外一只前蹄，也孤零零地抖落在地。

    人马轰然倒下！

    骑兵被压在马下，居然不能起身。狼军将士的刀剑和甲靴，成为了他最后的记忆。

    阵型已乱！

    “集中火力进攻！！”罗柏抽出佩剑，剑指战斗最焦灼的方向。

    一声尖锐的嘶叫忽然响起，一个纤细的身影从熊彼德阵中冲出，身影的移动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用肉眼都难以分辨它的残影。它在一名改造骑兵的肩甲上借力，腾空跃起从几名青狼弩箭手身侧一闪而过。两道诡异的黑影掠过弩箭手的身躯，鲜血就自行从宿主体内抽离而出，在空中逐渐飞行、汇聚，追寻着空中黑影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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