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待在澄海楼里喝茶,外面下着大雨。过了中午时分,熊廷弼没有抵达山海关。
深秋,瓢泼大雨中,几十个骑士在泥泞的黄土驿道上艰难地赶路。
沿燕山绵延数百里的古长城都被蒙在似雾似霾的雨帘里,被雨淋得黑沉沉的老墙和城上锯齿样的堞雉巍然兀立着,时而被缓缓飘过的团云遮蔽,时而又透过云缝绽露它带着威压的峥嵘,沉默地望着这队骑士。
满山枯老的荆树,三尖两边形似手掌的叶片或橙或紫或黄或赤,时而在沙沙的雨中簌簌抖动,时而在凉透了的秋风中摇曳着湿漉漉的枝条。
偶然从山口袭来一股贼风,卷起驿道旁树上五彩斑斓的叶子,像受了伤的蝴蝶被什么无形的扫帚猛地扫起来,又无力地随着湿凉沉重的雨水向赶路的官兵身上砸下去。
在邻近傍晚的时候,皇帝在澄海楼上看到了有一队人马从东边赶来。
这几十名官兵外套着油衣,脚上穿着牛皮靴。
皇帝同时封闭了廉泉闸和印堂闸,这让他的听力和视力大幅度提升。
到了山海关城门外,官兵们都下了马。确认身份后,官兵们牵马走进关内。泡透了的牛皮靴子踩在泥沙道上,发出“咯咯咕咕”古怪的响声。看来他们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尽管这样的天气,走这样的泥路,绝没有一个人倚倾歪斜踉跄不堪的。队伍呈前后一步的距离行进,连脚步都像操演似的踩着一个节拍。突然,有个军士脚下一滑,“咕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泥水里,只见他一挺身跳起来,目不斜视地按着腰刀继续走路。
熊廷弼终于抵达山海关了,这是个五十岁出头的汉子,四方大脸,平平的两道一字眉像是用毛笔画出来的,只眉梢稍微往上挑一点,透着冷峻和傲岸。他是辽东经略,一省的封疆大吏,照规矩满可以坐轿子的。也许是赶路着急,也许要给自己带的兵做表率,遮雨器具与士卒一模一样。
入了关,熊廷弼在澄海楼外等候皇帝的传召。他双目平视前方,双手垂直地放下,像是在思索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太监刘时敏来传召熊廷弼入楼见皇上,熊廷弼大步流星地走入室内,向万岁爷行跪拜大礼。
“臣熊廷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熊经略。”
熊经略跪在地上没动弹,他大声说道:“臣有罪,没能早日赶到山海关,耽误皇上的时间了。”
“没事,朕定述职的日子是十月十五日,但朕可没定什么时辰召见你。所以你不算晚到,没有罪,快平身吧!”
“谢陛下。”熊廷弼站起身来。
皇帝打量着这位以才华出众、脾气不好而闻名的熊经略,此人身材极其高大魁梧,据皇帝目测,他大概身高两米左右。这是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里见到的最高的臣子。熊廷弼的官服被水淋湿,雨水从他的袖口往下滴水。
“熊经略,先去把湿衣服换了,别着凉了,朕等会儿有好多问题要问你。”
“谢陛下。”熊廷弼听完很高兴,看来皇帝对他有所倚重。他去换干净衣服,适合他尺码的衣服可不好找啊,试来试去,勉强套上一件来见皇上。
“熊经略,你为何来的这么晚啊?”
“回陛下,臣得到陛下的旨意,匆忙地来往前线各个城池加强戒备,随后打算一天奔袭一百多里地,在十月十四日到山海关。谁知道这几天下大雨,路不好走,耽误了行程。”
朱由校有很多问题想问熊廷弼,想来想去还是从姚宗文一伙弹劾他的理由谈起。
“熊经略,姚宗文那几个科道官弹劾你的奏疏,你都看了吧,有什么想说的么?”
“回陛下,辽东官军覆没,臣开始时只率领老弱兵卒数千人,仓促出关。行至杏山时,铁岭又失陷,朝廷大臣都说辽东守不住。但现在辽东地方安定太平,整个朝廷的情绪也安定下来,这不是不操练、不布置就能做到的。如果说我拥有十万大军,却不能举旗决战,确实能构成臣的罪过。但是在今天的形势下要求决战,岂能轻易决定!用令箭催战导致总兵官张承荫丧命,派人骑马阵前督战则导致杨镐三路大军覆没。臣怎么敢复蹈前辙呢!”熊廷弼的语气有些激动,饱含委屈。
“熊经略,不要激动。朕是绝对相信你的能力与忠心,姚宗文那些人对你有私人恩怨。他们弹劾你是假公济私,...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