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深吸了一口,沉声道:“既然晏相公说起,咱们就说说商纣与隋炀帝。
晏相公可知,武王伐纣,纣王的罪名是什么?”
晏殊毫不犹豫的道:“一是酗酒二是不用贵戚旧臣三是登用小人四是听信妇言五是信有命在天六是不留心祭祀。”
未央笑道:“这些罪状不管放在哪个朝代都不算严重,也完全没有后人形容纣王时的荒淫残暴。用现代价值观判断,甚至富于进步意义。如“不用贵戚旧臣、登用小人“。这里的“小人“是出身贫贱的下层人。纣王不录用王族中的亲贵和从前商王的旧臣之子,而是提拔录用出身卑微之人,这是打破用人唯亲的血统论,用现代眼光来看属于进步的用人观,是“唯才是举“,可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任用出身低微的人而停掉亲戚不用,会遭到亲贵集团的蜂拥攻击,甚至纣王的敌人周武王都不原谅他。
同样,纣王为了挽救帝国的颓势,进行的这些必要的人事调整录用人才取代腐朽的权贵,必然导致亲贵和旧臣集团的极力反对。部分贵族甚至采取不合作的政策,带着自己的人怒而出走,从而分裂了商王朝的统治核心,破坏了商王朝的国运
纣王的叔叔比干被处死,另一个叔叔箕子被下狱,也可能是新的用人制度调整触及了这些叔叔的亲贵家族利益,加上其他的“政见不合“,最终与纣王发生严重冲突,以致有人为此而死。这也是商王朝之积弊已久,问题之复杂,现实之难办,一点改革都阻力重重。
其实,也正是纣王任用的诸如飞廉、恶来这些出身低微的小人,帮助他三征东夷,并且与商王朝共生死,战斗到生命最后一息,倒在战场血泊中。
至于第四条罪状说纣王“听信妇言“,其实是少见多怪。商朝女性在政坛上颇有作为,如商王武丁时期的妇好就是一位巾帼杰出人物,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尊重女性的客观状况。纣王听信妲己,即便这是事实,我们也不要奇怪。当“贵戚旧臣“都不支持,甚至分裂而去,当社稷危荡,如蜩如螗,如沸如羹,人心惶恐,各怀叵测,那纣王也只有跟自己的女人妲己合计军国大事了,毕竟自己女人还是跟自己坐在一条船上,值得信赖,并且一直坚持到最后,共同于鹿台。
而所谓第五、第六条“信有命在天、不留心祭祀“的罪状,这是与国计民生无关的小节,而且并不属实。从出土的甲骨卜辞上看,到了纣王的父亲和纣王时期,祭祀祖先的典礼系统比起前代商王,倒是显得更加成熟完备。
总之,周武王给纣王定出的这六条大罪,只有第一条“酗酒“还算是有点儿分量。但是商朝人好酒,喜欢以酒佐餐、聚众豪饮,这是他们一贯的风气。从出土器物来看,商朝后期的饮酒器具明显激增,这表示社会饮酒之风蔚然,甚至有些商代遗址中还曾挖出来好几坛子当时的酒呢。
一个帝国积累年头久了,财富丰厚,人们闲逸,走上饮酒的路子,是必然的事情。商朝人崇尚音乐,边喝边唱,是很流行的。”
晏殊大惊,惊声道:“如此说来,纣王还是明君不成?”
未央笑道:“成王败寇,于是,尧、舜、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汉高祖、唐太宗这些古代成功人士,都被锦上添花似的包装成了极好极好的完人,圣人而推出,这是儒家春秋笔法的好处,并非是史实。”
未央继续抛出炸弹:“据正史所载,商纣王博闻广见、思维敏捷、身材高大、膂力过人。他曾经攻克东夷,把疆土开拓到我国东南一带,开发了长江流域。
由于周方国在西部行征伐之权,国势迅速强大,自周侯季历至西伯姬昌仅仅两代,周方国开辟的领土已“三分天下有其二“,只不过文王曾与纣王在山西黎城恶一场,被打得大败,如果不是来自东夷的军师姜子牙在商王国东部策反东夷作乱,恐怕文王的统一大业将就此完结,而文王被俘、囚于羑里很可能就发生在这场战争中,最终姬昌很可能被纣王处死,而不是像史书上所说的那样被释放回家?
在对付东夷的战争中,纣王一方占尽优势。为了永绝后患,纣王甚至建起了一条通往东夷的大道,以便迅速调兵镇压夷人的反抗。
夷人尽管善弓,但商军的箭镞以青铜打造,精巧而锋利,其射程远、杀伤力大,而且商军作战部队中甚至出现了“象队“,古书上说:“商人服象为虐于东夷。“大象象牙轻易地戳穿了东夷人的胸膛然后把尸体抛向空中,东夷的军队一批批倒了下去。被纣王指挥的商军一阵冲杀,层层包围,东夷人的部队大部分做了俘虏。
据说,商军如秋风扫落叶一样,一直打到长江下游,降服了大多数东夷部落,俘虏了成千上万的东夷人,取得大胜。从此以后,中原和东南一带的交通得到开发,中部和东南部的关系密切了。中原地区的文化逐渐传播到了东南地区,使当地人民利用优越的自然地理条件发展了生产。”
未央停顿了一下,看着晏殊道:“所谓的纣王昏庸残暴,稍微用心一点,都能看出,不过是儒家为前人遮掩的春秋笔法,美名曰:为尊者讳。
实在是不值一提。
想那纣王,英明神武,不下于历代明君,孔圣人的弟子子贡也说:“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后世言恶则必稽焉。“纣王虽有不是之处,但是人无完人,但不至于如此之坏,歪曲事实,只是儒家为了传播儒家文化的道路罢了。”
晏殊觉得,仿佛眼前一座高楼轰然崩塌,诚如未央所言,这些事情,他又如何不清楚呢?身为当朝宰执,名家大儒,这些事情,都是熟稔于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