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黑暗之都（四十）

看却踪影全无。不明由来的声音在她骨髓中呼喊，在手指间嘶鸣，在皮肤下叹息，像轮廓不定的阴影一样四处弥漫。不过，声音为什么会像风一样徐徐流淌呢？这是很难接受的。

    仿佛这声音是活着的东西一样，她想到。

    往前的道路漫长无比，距离感似乎失去了意义，希尔觉得自己已经走过了十多栋理事会大楼的跨度，但歪曲的长廊还是未达尽头。沉默自然而然地降临，支撑着墙壁地面的砖块和马赛克图案却还是一成不变，希尔察觉到这个地方不能以理性来推断，至于理事会大楼的内部空间，也不能以它从外界看到的轮廓来度量。每往前走一步，异常的感受就越强烈，带着邪气的喧嚣在她走到最后几步的时候忽然膨胀起来，然后猛得收缩为一束，消失不见。

    道路抵达尽头，封闭的长廊往外延伸，每一块砖石都化作几千块，层层叠叠地挪动和平移着，扩张成广阔的空间。这空间是封闭的，不过尺度委实令人惊悚，榫接结构与杂乱无章的砖石堆往上堆砌着攀升，仿佛无限，没有尽头，墙壁和天花板弯曲的弧度更使其犹如层层叠叠的野蜂巢。若非其中杂乱分布的怪异形影，这地方倒还具有些许美感。

    她委实无法概括它们——那些怪影形影——究竟是什么，不过一只比她还要巨大的黑乌鸦就在她眼前，没有扇动翅膀却停歇在半空中，好似一个悬浮的幽灵。那黑色身影在灰蒙蒙的榫接结构凸起旁一动不动，仿佛是用黑曜石雕刻的，脸则是石膏石凿出来的。它浮雕似得人脸看着恐怖，神情却有种祈祷时的柔和，希尔在诺里村祭司的脸上见过这种神情。不过考量到它身体的形状无比扭曲，好似长着黑色羽翼的蝌蚪，希尔又觉得这柔和感带着恐怖。

    她还没想完，人面乌鸦三条毛茸茸的蝌蚪尾巴忽然弯弯地垂落下来，紧跟着乌鸦也朝她低下了头，用它那张柔和女人的脸，——像是水中浮起的女尸的脸，悄声告诉她：“我们是一体的，每个人都是一体的，相互戕害的灵魂之间不应该有钢剑相隔。”

    它把它那死人一般煞白的嘴唇贴在自己的羽翼上，有气无力地发出一声哀鸣，然后恸哭起来。这声音缓慢而低沉，往外扩散，如有实质，攫住了她的灵魂，令她骨头和心脏都为之收缩，收缩，收缩，要把她推下理性边缘的深渊。

    我们是一体的......

    希尔猛得一步往后退，跨到长廊里面，大厅立刻消失了，收缩成封闭狭窄的道路。“这里是怎么回事？”她捂住心口，深吸一口气，“这只人面乌鸦也是被诅咒的失败者？”

    “不是，这是看门人的考验。”约洛卡拧开装威士忌的小瓶子，给自己灌了一口，“如果你刚才没有跨回来，议员就不会允许你接触大厅的印记。不过从你后退的速度看来，艾洛莎确实没看错人。”

    “那当然了！”希尔扭扭脖颈，“她任命我为她办事，自然是她别具慧眼。”

    “心态不错，我很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样。毕竟我们这些猎手一旦干的时间长了，最后都会变成一些颓废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