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阴又冷,还走错了路,鞋子又陷进了泥土里,她就赤脚站在冰冷的泥水里泡着。
我当时是负责这个项目的,等我接到二强的电话赶到站在泥水里的吕乔身边,只见她嘴唇都发紫了。我开始想带她去洗脚屋泡泡脚,吕乔拒绝了,我就把她——,”说到这儿,刘大强想了想,就把背吕乔的那个细节掐掉了,又看了看张君毅,就接着说:“她非要我一定带她到出现问题的施工现场。在她的启发下,我们找到了真正的原因,排除险情后,天已经大亮。而吕乔却昏倒在我的车上。”
“你真应该强行把你乔哥弄去泡泡脚。”张君毅何等聪明,他没有追问刘大强“打嗝”的原因,他理解,而且是与这么一个诚实而又善良的人在一起。他甚至想,如果当时是自己在现场,就是抱也要把这个执拗的吕乔抱走。
“我真后悔呀。真该把她弄去泡泡热水脚,而不是拖她到工地。乔哥当时一脸苍白,嘴唇乌紫,双手冰凉,就那样倒在我车子上。”刘大强做了一个吕乔昏倒的姿势,接着摇摇头:“现在想起来都害怕。
等我们兄弟几个把她送到医院,才知道她怀有身孕,诊断是:先兆流产!医生说只能尽力,不能确保。”
张君毅心里一阵痉挛。他想不到一个有着芊芊细腰,修长身材,白净而又风情万种的吕乔会为了沈非半夜去工地奔波,甚至差点丢掉了孩子的性命。
“当时我们都吓死了。你说,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这个责谁负得起?”
“那么投资商呢?就是沈非公司不知道吗?”
“不敢说,本来吕乔来工地就是不想让沈非公司知道。招商引资嘛,只能锦上添花,还能壶底抽薪?反正就是帮这个沈非的公司,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其实也不是沈非公司的管材问题,是我们自来水公司的主供水管在我们施工时给挖断了,那水就像风一样涨了起来,把管材给顶的蹦蹦响。那场景,你不知道,也体会不到,一米八直径,二十四米长,一旦断开,什么后果?”
“那你们乔哥后来怎样?”
“折腾半个月,好不容易才保了胎。”
张君毅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就是吕乔这个宝贝女儿鹭鹭吧?”
“就是这个丫头,你说我们还敢不把这丫头拴在裤腰带上?顶在头上都嫌不够呢。”
“真悬。”张君毅的眼前又浮现出晓鹭那可爱的模样。
“你们乔哥还真能吃苦。”
“乔哥,”刘大强又笑了:“其实她比我还小三岁呢。但是就喜欢这么叫她,感觉亲切。”
“有时觉得她不像女的,你没看到她在工作时的样子,呵呵,雷厉风行,不让须眉哟!”
“我也有这种感觉。”张君毅陷入沉思。
“哎,别想了。再跟你继续说吧,反正你感兴趣。”刘大强又接着往下讲述:
“吕乔不是去工地走错路了嘛,工地上正在施工,挖土机,臂吊机就在她的头上穿梭,那车子也给工地上的泥土砸坏了,鞋子也没了,我们除了在医院忙前忙后,还给她撅着腚修车子,满街瞎窜买鞋子,我又吩咐我老婆给她炖鸡汤,在医院二十四小时照顾她。”刘大强笑起来像一个孩子,还有些腼腆:“反正就是一个劲的送温暖啦!”
“反正就成了好朋友啦。”张君毅为刘大强补充了一句。心里想着:难怪二强、小强到吕乔家就像到自己家那么顺畅。又想起自己那天去吕乔家,那份忐忑,那份紧张,不免有些好笑。
“我要走了,好多事要办呢。乔哥又不在,我也不想再进沈非那家公司的管材,我另外去想辙。”
“为什么?”张君毅问。
“你想啊,这个沈非把乔哥害成这个样子,我还能与沈非合作吗?门都没有!”刘大强说着就站了起来,又踮着脚往外走。
“我送你。”张君毅看着刘大强那踮着脚走路的样子说:“大哥呀,不是我说你,在我这儿,爱怎么走就怎么走,别踮着脚啦!我看着痛苦!”
“我不痛苦。”刘大强继续踮着脚,“你不是今天带晓鹏去郑大哥橘园吗?”
“是,这不你来了嘛,一起下楼,我去接晓鹏。”
一群人见到他们的董事长又陪着这位踮脚先生出来了,一个一个又站了起来,脸上都还笑眯眯的。刘大强见这么多人看着自己,挺高兴,就举起手向大家打招呼,并说:
“大家记住了,只要我还来,最好地毯上铺上报纸,我就不踮了,拜托!”
张君毅的员工们都笑弯了腰!
汽车停在晓鹏家楼下,保姆下来说,晓鹏正在接听电话,马上下来。保姆问:“张先生,姥姥请您上去坐会儿,说您太辛苦了。”
“阿姨,我就不上去了,转告一声,下次我再来看老太太。”
“那好。张先生稍等。”
张君毅心想,晓鹏接的电话肯定是邵经理打来的。
一会儿功夫,晓鹏就下楼了。张君毅连忙从车里下来,为晓鹏开了车门,将他的拐杖放在的后座。就说:“晓鹏,坐好了,系上安全带。”
见张君毅发动了车子,开出了院门,晓鹏就告诉张君毅:“张叔叔,您给我介绍的工作这么快啊,他们都给我布置具体任务了。”
“那好啊,现在的效率都体现在速度上。”张君毅问:“什么时候去上班?”
“说是在家里就可以完成。”
“那你可以有些机动时间抓紧考研。”
“我会的。谢谢张叔叔。”
“谢我干什么?要谢就谢你自己,谁让你这么优秀呢。”
张君毅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看了一眼晓鹏,见孩子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彩,张君毅这才安下了心。
天气不是太好,但是没有下雨就是好天气。
“晓鹭怎么没有闹着跟你出来?”张君毅边开车边问晓鹏。
“忙的很。小强打了电话来,说明天带她去上课,结果她还没做作业,被姥姥说了一通,现在边哭边做作业呢。”
“那小样,真可怜。”张君毅笑了。
张君毅载着晓鹏,穿城而出,行驶在城乡结合部车辆交汇最繁忙的一个路段。
“是往这里走吗,晓鹏?”张君毅问。
“没错,到了前面那个路口,往左拐。”
“好嘞。”张君毅按开了cd唱机,“梁祝钢琴协奏曲”那既优美又忧伤还凄婉的曲调蔓延在车内。
“张叔叔,你很喜欢这首曲子?”
“喜欢,经常听。有时我开车时,一直都放。你呢?”
“我喜欢比较现代的吧。摇滚的,爵士的,都喜欢。”
“有机会也可以听听这类的曲子,虽然年代久了,但韵味醇厚,是一种享受。”
“经典歌曲就是经久不衰。我妈妈听得曲子好像跟你听得曲子差不多,幻想中带有一些伤感的。”
“是吗?都是些什么曲子呢?”
“最常听的是恩雅的歌曲,像《在下落的雪中》,还有《牧羊人之月》、《飘落的灰烬》,很多,有的我说不出歌名。”
“我也喜欢,我总觉得恩雅的歌旋律非常美,如果说什么是天籁之音,我认为这就是天籁之音。”
郑晓鹏笑了:“看来,你和我妈妈有的一拼了。”
“是吗?你爸爸喜欢什么歌曲?张君毅突然冒出这句话,觉得很不妥,但也收不回来了。
“我爸爸就是喜欢《当兵的人》、《小白杨》,还有就是《草原之夜》这一类的。
“你爸爸是当兵出身,从自己所喜欢的歌可以看出爱好和向往。其实这些老歌曲我也经常听,很是一种享受。”张君毅似乎又勾起当年因为家庭成分原因没有被录取军事院校的往事,不免感到一种飘逝的悲哀。
“我爸爸在部队当过副营长,之后就转业了。”晓鹏说。
“你爸爸至今都还有军人的气质,那种悲怆和坚毅,我第一眼看到你爸爸,就有这种印象。”
“在我小时候,我爸爸不是这样的,他那时身体也好,腰板挺直,说话声音也很大,跟洪钟似地。”晓鹏说起郑东升,总是那么自豪。
张君毅心想:“这么好的一个郑东升,吕乔为什么就要放弃呢?难道沈非的特质超过了郑东升?我看未必。”只有一种解释,吕乔是奔着自己的初恋在寻找一种寄托。唉,初恋。张君毅心里黯然,自己的初恋,甚或单恋,不就是从吕乔开始的吗。张君毅问自己:现在的你是不是也在寻找那遥远而又近在眼前的初恋甚或是单恋?
“张叔叔,从前面拐弯,再直走,就可以看到橘园了。”
晓鹏的插话,打断了张君毅的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