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辱负重,简单的四个字,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能忍辱负重的人大多都成了英雄,能忍辱负重的人,则是枭雄,最差也是人杰。楚望舒可以忍辱负重,是因为他的少年时代让他不得不忍辱负重。
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用忍辱负重,重生后更认清了现实,没有实力,你只能忍辱负重。
他可以暂时隐忍,不和楚长辞撕破脸皮,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做。
入夜的时候,天边开始翻滚起墨云,狂风大作,一场春雨将来未来,刚刚入夜,却好像已经是三更天。
晚上行人本就不多,又碰上这么个鬼天气,人就更少了。平时沿河游乐的画舫也因为天气原因而停泊不出。河面河岸,一片漆黑。
夜幕中走来一个青衣少年郎,右手提两坛烈酒,左手攥一叠厚厚黄纸。他身后跟着一位白裙飘飘的美艳女子,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此刻咬着纤薄的唇,亦步亦趋。
他慢悠悠的走到石拱桥的中央,蹲下神,把两坛酒往身边一搁,然后从怀里摸出火折子,鼓着腮帮吹了半晌,好不容易吹出了点点星火,被狂风一吹,熄了。
他尝试了几遍,见实在点不着黄纸,幽幽叹了口气,自嘲一句:“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老头儿,我来看你了。这会儿你应该在下面一家团聚了吧?真羡慕你,命苦是苦了点,可一家人相亲相爱啊。不像我,出身在没有恩义可言的豪门大族算了,这些糟心事不提也罢。这次我是来说“对不起”的,抱歉,我食言了。黄杏坊的招牌我保不住,欠你的人情,也还不了。”
楚望舒把一叠黄纸用力撒了出去,狂风一卷,纷纷扬扬的在空中翻滚,徐徐落入河中。
白裙女子走到桥边,双手撑着石栏,眺望黑色河面,柔声道:“你在祭奠谁?”
楚望舒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头儿,命途多舛,青壮时面对日益衰弱的家业无能为力,年迈是面对儿女的惨死亦是无能为力。那座黄杏坊就是他送给我的产业,老头儿有三子二女,长子从军战死,次子浪迹天涯,一去不回。长女呢,和我那妹子的家人一样死在了当年碧泽城战役中。而他的幼女在一次彩灯节会上被楚望楼看上掳回府上,一起出行的幼子也被掼死在桥头,尸体扔进了河里。那天,我拿着银子走入了黄杏坊,这个惨兮兮的老头儿跟我喋喋不休的说了半天,然后把地契房契留给了我,一个人来到桥头跳河自尽”
楚浮玉愣住了。
楚望舒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再和你说说一些更糟心的事。今天那场针对我娘的栽赃陷害,其实云氏在暗中策划,目标不是我娘,而是我,或者说是黄杏坊。咱们那个当爹的,问我要银子,我没答应,他也不想想,我凭什么给楚望楼攒家底,这不,就有今天这出戏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拳头不够硬,脾气又是太硬,就会死的很难看。就把黄杏坊和银子给交出去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冤。”
“黄杏坊的掌柜叫老符,是个兢兢业业的老儒生,办事能力一般,不过胜在踏实。香儿是个好姑娘,性格活泼,天真乐观,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低着头,细声细语,我朝她一笑,就脸红了。其实我知道她喜欢我,不过这种事情我不好拒绝,只能装傻。也是在今天,楚望生带人去了一趟黄杏坊,当着老符和他妻子的面,把他们闺女给奸污了。那丫头性子犟,想不开,上吊自尽了。下午我偷偷去了趟黄杏坊,站在门口半天,没敢进去。我不敢面对老符,更不敢面对她。幸好,这笔账我还能还,我肯定要还。”
“可就算是这样,老符也没怪我,他跟闺女说:“闺女啊,你放心,东家会还你一个公道的。”哈哈哈,他傻啊,他竟然觉得我会还他家一个公道?我才是害死他女儿的凶手啊,我还他公道?哈哈哈哈!”
楚浮玉看着这个状若疯狂的少年,心痛如绞。
楚望舒红着眼,转头,惨笑道:“你说他傻不傻?”
楚浮玉没说话,泪如雨下。
楚望舒眺望漆黑河面,目光古井无波,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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