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我侧头一看,见她背着一款Gucci的包,正是王佳佳那款A货的,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坐在我后面的张超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就和他一块靠着玻璃小声嘀咕起来。
张超:“别看啦……肯定是假的……用真包的人不坐公交……”
我说:“我看不出真假……”
张超很肯定:“假的假的。”
这时,外面下起了雨。
到了下一站,那女人下了车,张超看过去,立刻惊道:“那女的那个包是真的!”
我愣了:“啊?怎么又真的了?”
张超指给我看:“你看,她护着包,把自己给淋湿了!”
我顺着看出去,果然见到那女人紧紧抱着包,全然不顾自己,拔腿狂奔。
我愣愣地收回目光,和张超四目相交,倏地一下,我们都笑了。
2
这晚,我回到狭小的廉租屋,一边收拾一边和王佳佳念叨着这一系列的办公室风云。
王佳佳手里也没闲着,说:“嗨,你们就这点斗争算个啥,就为一客户,你都没法想象我们好几家广告公司得掐成啥样!俗话说,人在江湖……”
我顺嘴接道:“身不由己。”
王佳佳又接了回去:“错!你得选个门派!”
我一愣:“啊?”
怎么连王佳佳都这么说?
没想到她下一句,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快!咱上工体拜门派去!”
我不懂去工体和拜门派之间的内在联系,就那样一头雾水的被她拉出了门,王佳佳眼睛上还带着超长的蓝色羽毛款眼睫毛,对着我眨眼,忽闪忽闪的。
直到坐进出租车,王佳佳才给我科普起来,北京的工体就相当于香港的兰桂坊、纽约的曼哈顿街区,是北京的不夜城。里头大大小小的酒吧各式各样,每天晚上都爆满。
她还说,她有一水固定来这里玩的朋友,朋友带朋友,每周末聚会一次,AA制。
我听得一知半解,哦,原来就是吃喝玩友。
我问:“那咱们一会儿干吗呢?”
王佳佳说:“当然是吃喝,蹦迪,闲聊啊!”
我只好再直接点:“没有别的不好的事吧?”
王佳佳好气又好笑:“大姐,这是北京,首都!告诉你,一个人只有拓展人脉,交往天南地北的朋友,才能在北京扎根。大白天都忙得披头散发的,上哪儿找人认识去啊,晚上喝点酒,人都放松了,才好打交道。”
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我就跟着你,你可要带我啊!”
王佳佳笑话我没出息:“瞧你紧张的!混个party,真不是带你学坏。北京到处都是金子,就看你遇不遇得见,多少人在三里屯捞到金子了!门外停的都是豪车,齐刷刷全摆在门口,生活中根本不可能有交集的人,都在那里头等着呢,有多少女人仅凭一张床就能奋斗出一套房来啊!这是个能创造奇迹的地方,这是个没有不可能只有你想不到的地方。”
这是王佳佳教会我的又一件事,这个城市一直在等你,只看你有没有本事把握住。
半小时后,我和王佳佳进了工体大轰趴,尽管我一路上谨小慎微,亦步亦趋地跟着装束妖艳的王佳佳身后,依然很快就落了单。
王佳佳是社交达人,在这里到处都是她的熟人,逮着谁都能聊上几句。
我失去了王佳佳的踪影,又在原地徘徊了一下,左右张望时刚好见到舞池角落有两个和我一样“独处”而没有四处猎艳的姑娘,一个短发干练,穿着时尚,一个看上去憨憨厚厚,仿佛和我差不多。
但相比我一个人,她们却有彼此陪伴,聊得开心。
我只犹豫了一秒,就朝她们走了过去。
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
那短发的姑娘叫桔子,是个时尚杂志的编辑,比较憨厚的那个叫笨笨,国企的HR,我们那一晚上都聊得很开心,她们让我见识到我所不了解圈子的世界,而我似乎也带给她们一些惊讶的东西。
直到Party结束,我终于找到了王佳佳,在工体门口又一次看到桔子和笨笨。
我们打了招呼,王佳佳便凑过来笑道:“哎哟喂,这么快认识新朋友啦!”
我立刻和她聊起她们,打从心里觉得兴奋,毕竟这是我来北京后交到的第一和第二个新朋友。
我和王佳佳边聊边走在三里屯大街上,走着走着就想起了刚才的消费。
我说:“刚才的AA制,还要一个人七十五呢!”
王佳佳斜了我一眼:“心疼啊?”
我点了下头:“有点,我一天三顿饭加起来才三十五。”
王佳佳叹了口气:“宝贝,我们是外来的,想要混北京,就得多付出。明天减肥吧,少吃一顿,省几天不就省出来了?除了能认识更多的人脉,还能保持身材,一举两得!”
她真是我见过最乐观的姑娘。
我说:“嗯,我知道,佳佳,谢谢你带我认识这么多人。”
王佳佳却对着天感叹起来:“北京啊北京!知道吗,我站在这地方,就好像有个声音每天都在提醒——诶,你可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啊!混出个人样来,才有价值!”
我望着她的侧脸,突然有点懂她了:“我现在有点明白你为什么住这么贵的地段了。”
而今晚的王佳佳似乎也有很多感触,很快一股脑地说:“你知道吗?我其实特别怕一个人呆着,怕融入不进这个城市,经常莫名其妙的心慌。慌什么,我也不清楚。如果可以,我想把这里每一个人都认识了,都变成朋友。我每天找局玩,谁唱歌谁吃夜宵,只要喊我,我都去。反正都住在工体附近,走着就到了。”
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说了一句煞风景的话:“佳佳,我一直想和你说,你这样老熬夜,吃夜宵,喝酒,抽烟,生活太不健康了,身体重要啊。”
王佳佳却想的很开:“在这里,如果你早睡早起,不吃夜宵,不抽烟不喝酒,就会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宝贝,要是过舒服日子,咱干吗非来北京呢?”
我没应,主要是我也想不出任何立足点去反驳。
有一点王佳佳说得对,要想舒舒服服何必做北漂?我当初不也是一心要搏一把,才放弃了攀枝花给我安排的稳定工作吗?
等我们回到廉租屋,已是半夜。
王佳佳洗完了澡,吹了头发又敷了一块面膜。
我靠着唯一有信号的窗口,摇了摇手机,寻找那微弱的信号,想了想还是给桔子和笨笨都发了一条信息。
“笨笨,很高兴认识你。陈可。”
“桔子,我是陈可,有时间再聚哈。晚安!”
然后,我又转身抱起大玩偶熊,谁知刚一躺下,手机就响了,我立刻爬起来看,她们两人都回了。
桔子:“好嘞姐们,再约啊!”
笨笨:“收到啦,认识你也很高兴,赶紧睡吧,晚安啦。”
我笑了笑,突然多认识了两个新朋友,似乎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无助孤单了。
转回来躺下后,我对王佳佳说:“桔子今天背的包好漂亮啊。”
王佳佳直接道:“我刚也看到了,新出的款,卖8700。”
我登时一惊:“这么贵!”
王佳佳用手指服帖着面膜:“这在LV里算便宜的。”
我立刻不淡定了:“啊啊啊!我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lv啊!”
王佳佳看过来:“你要买吗?我那个做包的朋友这款卖1200,一模一样。”
我想了一下桔子那款,问:“那你说,桔子背的是真的假的呀。”
王佳佳笑了:“她?她就算背假的,也没有人觉得是假的吧,不像有些人,背真的都像假的。”
这倒是,这个要看气质。
桔子无论穿着还是谈吐都透着时尚高级。
我笑笑,没说话。
临睡前,倒是王佳佳说了一句:“在这里啊,除了自己,其实没有人知道谁几斤几两重。”
我也是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我一直以为学历不高,曾一度看不上的王佳佳,看人看事这么通透,而且潇洒。
几天后,我们部门迎来了一次战争。
高飞作为部门总监,一大早就在问责:“你们一天到晚的就光上班不动脑子吗?你们看看这个策划案,这都什么啊!我们怎么跟公司交代!张超!柳静!怎么回事!给你们又招了新人手,怎么做出来的东西还是这么敷衍!”
所谓新人手,指的自然是我,但别说独当一面了,我连怎么熟练的做PPT都还没搞定。
高飞一发怒,所有人都不吭声。
高飞很快又发难:“怎么不说话?张超?柳静?赶紧想办法解决!马上要到促销季了!给我出三套方案!”
三套?!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有的人还下意识看向救命稻草张超。
没想到张超这回却来了个退居二线休养生息:“高总,前几天为了那个方案,我加了一宿班,胃不舒服,这周约了理疗,想根治一下老毛病。这次恐怕要柳总多想想办法了。”
此言一出,众人又齐刷刷看向柳静。
我也不由得一愣,不得不说无论张超看病是真是假,这一手都很漂亮。
果然,事实证明柳静是接不住硬货的,她很快将球踢给下面人:“行,其他人一会儿下班都别走,做个解决方案出来。”
就这样直接撂挑子了。
张超和柳静先后“放手”,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很快就乱成一团。
一直到那个周末,在我和桔子、笨笨一起去逛街的路上,我还忍不住抱怨这礼拜的糟心事。
桔子不愧是时尚杂志的编辑,对此颇有心得,我便将实际情况和她年念叨一遍,主要是公司刚推出一个节能的机型,比之前的贵一点,销量自然就差,换了好几次宣传广告还是不见起色,于是公司内部就分析,应该是消费者觉得节大自然的能,为什么要自己掏腰包呢,就不买了。
桔子却一语点出症结,说这是宣传有问题,毕竟“节能”这词太高尚,不如重新想一个让人买东西会获得心力舒适的词,比如新机型能吹出微量元素啦,补充人体机能啦,就像她们杂志上季度还鼓吹了大地色系的眼影既高级又神秘,结果到了这季度又开始忽悠大家买桃红色,会让人“眼含秋波”,总之无论是黑的还是白的都是她们说了算。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问:“这不是欺骗消费者么?”
桔子却笑了:“这怎么是骗?毕竟涂上眼影是好看了啊,我们只是换了个说法。”
笨笨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这种花里胡哨的办法只对女人管用,女人就喜欢求变,尝试不同,很容易接受各种风格,但男人只追求更好或者更合适,所以越是挑剔和对比,就越容易激发男人的购买欲,比如汽车广告,从颜色到线条讲的就是再天花乱坠,也不如一句“这是成功男人的标配”。所以给男人的暗示信息,一定要简单明了一针见血。
你还别说,笨笨这番话对我也是一针见血,我一下子明白了什么,飞快地说:“天啊笨笨,你给我上了一课!原来文字也有性别!”
桔子笑了:“闹呢?我们笨笨可是五百强企业的HR!”
我兴奋极了,仿佛被点化了,哭着喊着要请她们吃大餐,这堂课无论如何也要交足学费。
这件事,直接导致后来高飞对我的表扬。
在我提出产品性别的问题之后,高飞直夸我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竟然提出了一个之前大家都忽略的概念”。
我微微一笑,心里高兴得开了花。
谁知下一秒,我就懵了。
柳静从善如流地接话:“就应该给年轻人机会,让他们去想去研究,当领导的不能只顾自己的能力和业绩。”
说着,她还别具深意地看了张超一眼。
张超迎上柳静的目光,竟然附和道:“是的,陈可的方案非常好,值得推广。”
然后,他们又一起看向我,把我看得一脸莫名其妙。
我也是到了后来才明白一个道理,办公室就是没有硝烟的修罗场,没有永远的好同事,只有随时可能成为敌人的对手,无论是站队还是选门派都是这座城市的生存法则,那时候的我诚惶诚恐、举棋不定,直到现在才明白,只有不站队,才有机会自成一派。
顺带一提,这之中还有一个小插曲。
那天,柳静召集了整个销售部的员工出去聚会,特意邀请大家吃火锅,唯独没有请高飞和张超。
药梅还对着大家说,这不是公费,是柳总自掏腰包。
众人都很感谢,吃人嘴短。
然后,就在大家聊着吃什么锅底什么底料的时候,毫不知情的我拿起手机问了一句:“张总知道包厢名字吗?他正问我在哪里呢?”
一时间,众人沉默。
直到柳静笑眯眯地说:“张总不是有报告要做吗?我就没喊他一起,还是工作重要,别耽误张总的工作。”
然后,药梅从桌下伸出一只手,在我腰上拍了一下。
我便低下头,不说话了。
没想到柳静却还有下文:“张总是不是喊你去帮忙啊?那要不,你先回单位帮帮他?”
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受到柳静的可怕,这个女人虽然没有工作能力,却依然能在这个公司做部门经理,除了她有一个大客户亲戚,恐怕还和这种笑面虎的功力有关,暗中拉拢下属,拉帮结派,排挤竞争对手张超。
哦,如今还多了一个“才露尖尖角”的我,所谓枪打出头鸟,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