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无论诗文造诣,都是当世头一排的人物。书法更是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有人千金求字,只是老夫子清廉自守,从不轻易给人写字。
但是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第一笔落下,唐毅就屏住了呼吸,舍不得错过一个细节。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老夫子写的是文天祥的《正气歌》,唐毅早就烂熟于心,可是看赵贞吉写来,每一个都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狂放疯癫,诉说着那一段悲壮的诗篇!
元朝铁蹄踏破,中原山河破碎,百姓流离,愤然竖起义旗兴兵抗元。奈何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战败被俘,押解进京。
有高官厚禄,有锦绣前程。更有昔日的好友留梦炎前来相劝,换来的只是文天祥的一番痛骂!
“无耻的奸贼,一派胡言,大宋朝锦绣江山三百载,今朝被尔等出卖,奉送给逆元。我文天祥,一心报国无二志,何惜一条性命,要的什么高官!恨不能马革裹尸,战死疆场,恨不能扫荡逆元,恢复河山……”
……
字如其人,看到这里,唐毅越发理解对于赵贞吉一般的文人,他们追求的精神世界。虽然唐毅不完全赞同,但是却不妨碍他对这些理想主义者的欣赏。
“大洲公,不知道能否将墨宝赐予晚生?”
赵贞吉一愣,话到了嘴边,又摇摇头,“行之,不是老夫不舍得给你,只是这一篇未必适合?老夫这些日子想明白了,我们总想着成仁取义,你和胡宗宪想的是成功,俗话说道不同……”
唐毅打断了赵贞吉,笑道:“大洲公,道不同是不相与谋?还是君子和而不同呢?”
吸!
赵贞吉露出了思索之色,是啊,道不同就一定要做敌人吗?更何况唐毅的路说不定才是对的。
“好,送你了。不过这一篇写的太草了,再重些一幅吧!”
“不,我要的是就是这个狂放的劲头儿。”唐毅急忙忙跑过来,把纸卷了起来,小心收好,还叹道:“有了这篇《正气歌》,我的胆子就更足了。”
赵贞吉忍不住笑骂道:“你什么时候缺过胆子!”
老夫子目送着唐毅离开,坐了一会儿,他又迟疑起来,唐毅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看自己,就是为了一幅字吗?
怎么看也不像啊,正在老夫子迟疑的时候,突然有师爷急匆匆跑来。
“大人,不好了,唐毅跑到仓库,把东西都拿走了。”
“什么东西?”
赵贞吉还糊涂着,师爷顿足捶胸,“就是月港的那些账册和书信,都被唐毅带走了!”
“啊!”
赵贞吉豁然站起,怒吼道:“他要带给谁?”
“小的不,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敢给他!”赵贞吉眼珠子都红了。
师爷委屈地说道:“他拿着您的书书,说什么替您老办事,小的们不敢不答应!”
“放屁!老夫早就说过,除非我亲自过去,谁也不能拿走!那是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啊!”赵贞吉可真是气坏了,唐毅这小子也太过分了,你向老夫要书法,就是为了诓骗罪证,老夫和你没完!
赵贞吉也顾不上什么了,当即点齐人马,急匆匆赶到了仓库,一问之下,唐毅顺着望海楼的方向去了,赵贞吉叫苦连天,望海楼是一处著名的藏书阁,四周空旷,戒备森严,正是鄢懋卿藏另一半账册的地方。
唐毅想干什么,莫非他要把东西交给鄢懋卿?要知道之所以月港的资料迟迟没有掀起大狱,是因为赵贞吉和鄢懋卿一人一半,严党和徐党都牵涉其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果都落到了鄢懋卿手里,予取予求,不知道多少人要完蛋呢!
“格老子的,老夫和你没完!”
赵贞吉带着人,一路狂奔离着望海楼还有三四里远,突然感到了面前一片红光,温度也骤然升起,老夫子再一抬头,只见七层的望海楼早已笼罩在火光之中,变成了泉州城最显眼的一根蜡烛。
看到了这一幕,瞬间赵贞吉的泪水就流淌了下来。老头子总算是明白了,唐毅从自己手里拿走罪证,不是为了给鄢懋卿献宝,而是所有罪证一起付之一炬。
从此之后,悬在无数官员士绅头上的太阿宝剑总算是没了,放在以往,赵贞吉对这种公然毁尸灭迹的行为,一定嗤之以鼻。
可是现在他却感到了无比的轻松和解脱,望着火光,赞叹道:“唐行之,真心学传人!老夫不如远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