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
竹染看着花千骨与雪花一同轻盈而又脚步虚浮的飘落在他面前,翻飞的裙角慢慢合拢,似乎没有重量般,林中雪地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看到竹染,花千骨茫然的抬头一笑,目光却没有焦点,眼神是绝望后的一片死寂,瘦弱单薄的身影看上去脆弱而悲哀,没有一丝生气。
想当初就算要死不活倒在他家屋门口,她也从没有放弃过。就算被他推下悬崖走投无路,她依然倔强的坚持着要活下去。可是小小一件白子画收徒的事,却能叫她丧失所有求生的意志么?
为什么?他不明白……
竹染手微微握紧,那样仿若一片死水的神情竟像极了当初的那人。心底隐隐有些作痛,垂下眼帘,再抬眼时又恢复成平常的傲然不羁。
“你刚从长留回来么?不说一声就偷偷跑去,异朽君很担心你。”
花千骨微微一愣,回过神来:“你知道他是谁?”
竹染点头,眼中颇有深意。
花千骨心道也是,异朽阁的存在明里暗里加起来近千年,竹染被逐到蛮荒八十年,就算以前没见过,刚见时不知是何人,但以前总也或多或少听过异朽君的名。而且回来之后东方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要弄清楚不是难事。何况竹染生性多疑,对东方也必定是记恨和防备大于感激。他一向自负,自诩计谋过人。东方却处处胜他一筹。因为他的出现,他也完全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自然会把东方当作心腹大患,仔细调查一番,做到知己知彼。
花千骨知道自己既不如竹染有心机,也不如他有手段,更不如他能忍辱负重。可是他在她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有恩于她,不论他心术是邪还是正,她都打从心底感激他。
无以为报,所以……他可以利用她,如果她还有那个价值的话,她不在乎被他利用,但是前提是不能伤害其他人。一开始离开蛮荒的时候她还很担心,不过现在有东方在她就不怕了。不管竹染再怎么厉害也斗不过东方,蛮荒相处那么久他了解她,她也了解他。
竹染是个聪明人,从来凡事都是机关算尽,利益为先,不会冲动不会不管不顾,遇事先会想好如何保全自己。就算他的野心再蠢蠢欲动,只要东方在一天,他就不敢明着翻云覆雨,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你怎么也会来茅山,是不是岛上出了什么事?斗阑干前辈他们呢?”
“他们都还在岛上,你们一直没回,也没传个信,前辈怕出什么意外就让我过来随便看一下。东方彧卿说你一个人去长留了,没被发现吧?”
“没有。”花千骨低下头,或许内心深处她是希望被师父发现的,她想见他……
“岛上的人情绪怎么样?”
“一个个都是刚放出笼子的鹰,自然拼命想往天上飞。但是大多数人太久没动真气,刚回六界有许多都不适应,法力可能要十天半月才能慢慢恢复。他们也知道自己今不如昔,在蛮荒的日子也都过怕了,不想再回去,应该不会像清怜一样随便出去寻仇闹事。再加上有斗阑干和腐木鬼他们在,应该还镇得住一时你放心。”
“那就好,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林子里?外面下雪这么冷。”
“刚刚来了两个长留弟子,有一个法力挺强。我怕隐藏不住自己的气息,便出来随便走走避一避。”
“长留弟子?”花千骨心头一惊。
竹染点头,眸子陡然阴沉:“一男一女,女的好像叫轻水,男的叫落十一。”
花千骨心头一喜:“他们人呢?”
“刚走没多久,你路上没遇到?”
“没……”花千骨皱起眉头,难怪在长留找不到他们,原来他们竟到茅山来了。这么说糖宝也应该来了……
不由得心头一阵懊恼,居然这样眼睁睁的错过了见面。抬头看竹染,隐隐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淡淡杀气。尽管他已刻意隐藏,但是不知是不是功力未恢复完全,似乎很难压抑克制。
试探猜测:“你以前没见过落十一?”
竹染冷哼:“我在长留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
“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虽然之前身在蛮荒,但是回来也快一天了,要弄清楚长留乃至六界这八十年都发生了些什么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你就是急于知道一切,所以才找借口从岛上出来上茅山。这短短期间,你应该去了不少地方吧?”
竹染挑眉看着她:“聪明。”
花千骨知道竹染为什么要从殿内出来了,以他的能力怎么会隐藏不了自己的气息,而应该是没办法克制住体内狂暴的杀气吧。看到那个取代自己成为世尊弟子,长留首徒的人。他的心里究竟是恨意,是嫉妒,还是不甘呢?
自己好歹还算师父的徒弟,可是他却是已被正式逐出门去。多了一个小师妹自己已经这么难受,身为弃徒他心里肯定更不好受吧?
身上同样被绝情池水烙下疤痕,同样身为六界的罪人,同样被无情的驱逐到蛮荒。花千骨心头不由涌起一阵同病相怜,他和她,同样都是被世界抛弃的人……
竹染见她目光陡然悲悯,骄傲自尊仿佛被刺伤一般冷笑道:“不要拿我和你相提并论,是我自己背叛长留的,你以为我像你,很想做谁的徒弟么?”
花千骨摇头,她并不了解竹染对长留对摩严是什么样的感情,也不知道当初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是明显竹染是很恨摩严的,他的处心积虑,似乎也是为了要报复他,而这似乎并不仅仅因为他被放逐那么简单。而让她觉得奇怪的是,一向严厉苛刻的世尊,应该是很了解竹染的心性的,当初竹染也定是犯了大过,摩严才会逐他出师门去蛮荒,但是却没有废掉他。难道是念及师徒之情?
突然忆及白子画手持断念那毫不留情的一百零一剑,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只是竹染恨摩严也罢,恨长留也罢,乃至恨了六界也罢,很明显他将那恨意也波及到了落十一的身上。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被人取代的滋味都是不好受的,何况竹染何等的心高气傲。他一贯都是冷静而又自持的,可以面对落十一产生如此强烈的杀意,可见他心头的怨恨到了何种无以复加的程度。
花千骨心头微微有些发寒,只是看着他严厉说道:“我提醒你,落十一是我的师兄,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敢动他一根毫毛,我不会放过你。”
师兄?朋友?
竹染久久的看着她不说话,嘴角一丝轻蔑的笑。轻轻弯下腰,瞬间又恢复到那副恭敬严谨的模样。
“神尊有命,属下不敢不遵。”
花千骨皱起眉头,她宁愿听他狂傲的指挥她顶撞她,也好过这样完全不知他心底的算计。毕竟人是她带出来的,她要负起责任,保护好落十一也保护好长留,绝不能出任何的闪失。
回到殿内房里,刚推开门,一个绿色的东西就“啪”的一下飞贴到自己脸上。花千骨心头一震,抬起手来一摸,软软的,圆滚滚的,不是糖宝又是谁。接着就听一阵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声响起,然后便是无边泪水滔滔不绝。
“骨头妈妈……呜呜呜……哇哇哇……”
花千骨闭上眼睛,感觉脸上不断有水在滑下,几乎快分不清是糖宝的泪水还是自己的。紧咬下唇不哭出声来,只觉得自己身子在不停颤抖。从来没跟她分开过那么久,它知不知道,独自一人在蛮荒的时候她有多想它。如果那时至少有它在,她也不会那么苦,那么难熬。
“糖宝……”
“骨头妈妈,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了。”糖宝恨不得自己再长大一点,可以把她紧紧抱住,而不是仅仅抱住她的鼻子。恨不得自己修炼得再厉害一点,就可以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任何的伤害。
“虽然重逢的这一幕很感人,可是为什么我很想笑呢?”东方彧卿在一旁打趣道。
花千骨转头,见东方彧卿和云隐正乐呵呵的坐在桌边,桌上几杯茶水未凉,落十一他们应该没走多久。
花千骨用袖子抹一把脸,擦去糖宝涂得到处都是的眼泪鼻涕口水。开心的揪住它放在眼前仔细看着,捧在手心里使劲亲,糖宝痒痒的乐得直打滚。
东方彧卿将花千骨轻轻揽到怀里坐着,驱走她一身的寒气。见她神色憔悴,嘴唇苍白如纸,知道她这趟去长留回来定是受了不小的打击,心头不由轻叹一口气。
云隐看他们三个其乐融融的抱成一团,笑道:“难得糖宝可是觉都舍不得睡,眼巴巴的等了你一整夜啊。天都亮了,肚子都饿了吧,我去给大家做早餐去。”
“呵呵,好,云隐,我要喝……”
“莲藕清粥对不对?”
“啊?对。”花千骨开心的笑,想到当年和他来茅山的时候,心里暖融融的。躲在东方的怀里,又抱着糖宝,适才在长留的绝望和伤痛得以慢慢抚平。突然觉得,师父不在身边也不要紧,只要他一直好好的,开心的。而她的身边还有糖宝,还有东方那么多重要的人,为了他们,她也一定要快乐的活下去。
“糖宝糖宝糖宝……”嘴里碎碎念,一面不停的用脸和它身体蹭来蹭去,只觉得拥抱和话语远远不够弥补彼此那么久的思念。她们血肉相融,本是一体,又怎么能够分开。
“骨头妈妈,你的嗓子,你的脸……”糖宝哭得更伤心了。虽然之前东方已经和它说过了,可是这番近了再看,才知是多么的惨烈。
“没关系的,皮相而已,不足挂齿。能够再见到宝宝,已经是上天给我的恩赐了。我刚刚去长留山找你没找到,你不知道我有多失望,却没想到一回来就看见你!”花千骨激动的捏捏它,糖宝和一年前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只是身体更加晶莹透亮,翠绿欲滴了,看来灵力大增。
“我家糖宝很乖啊,体型保持的真好,都没有变胖。”
“当然啦,骨头不在,我茶不思饭不想,睡觉也会做噩梦,怎么会变胖。”
花千骨心疼的看着它:“对不起,都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你,留你一个人在这……”
糖宝眼泪汪汪的看着她:“是糖宝没用,不能好好保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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