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璃不知道自己这一天是怎么过的。程誉离开后,她坐立难安,心神不定,数次拿起电话想打给他,可是想起程誉临走前的警告,又只得放了回去。
时问仿佛静止了,每一秒钟都好像一光年那样漫长。然而,直到午夜将近,程誉依然没有回来。
若璃终于忍不住了,她拎起电话打给医院,然而父亲的主治医生告诉她程誉已经离开。
那么,他究竟跑到哪儿去了呢?车子出了意外?因为太伤心去酒吧买醉?抑或又跟别人打架了?若璃心里闪过无数个不祥的念头,每一个都让她眼皮频跳、更加恐慌不定。
于是她开始拨电话给他;然而程誉的手机是关着的,打到公司,也找不到人。
若璃从未试过为一个男人这么担心焦虑,她不停地在屋内来回走动,几次跑到门口张望。
“当当”
时钟敲到凌晨二时,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猝然响了起来。若璃连忙跑过去接起听筒:“喂,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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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以后我会送他回家的。那好,就这样,你也早点休息。”季礼哲放下听筒,转过头望着歪坐在沙发上捧着洋酒猛灌的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程誉,你醉了。”他上前夺下他手里的酒瓶。
“我哪醉了?我清醒得很。”程誉不满地斜眼睨他,长手一伸把酒瓶抢回来搂在怀里。
季礼哲翻翻白眼,是哦.忘了这小子是千杯不醉的。但这么喝下去可不行。“我是说,这些酒都很贵,不是用来给你这么牛饮的。”
“小气鬼。”程誉放下酒瓶,对着茶几发了会愣,突然道:“她怎么说?”
“她叫我好好照顾你,听得出她很担心你。”季礼哲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正色道:“程誉,为什么不回家去?现在你最需要的是你老婆的安慰,而不是我。”
程誉白他一眼,表情有几分逃避“我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程誉。”季礼哲瞪着他,很想给他当头一棒来敲醒他的执拗“你到底在怕什么?怕给人知道你其实很伤心很难受吗?现在死的是你老爸耶,会伤心是应该的,是天经地义!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连这点都要否认!”
季礼哲的话回响往偌大的客厅里,程誉久久没有接腔。
良久的沉默过后,他长长叹出一口气:“我以为我恨他。”他的声音里有些哭腔,而且带着几分连着急都搞不懂的迷惑。
季礼哲见状走上前去,勾住他的肩膀,道:“没有人能真正憎恨自己的父母。程誉,你只是一直在骗自已。”
“可是,我那个时候”他抬起眼,疑惑地望着好友“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恨他。我以为,我会一直恨下去”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至少你知道佳妮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西洋有句古谚叫做forgiveandfor—get(宽恕、然后遗忘),你现在就该这么做。”季礼哲拍拍他,顺手从雪柜里取出一罐牛奶换掉程誉面前的酒瓶“喝了它,然后上床去睡一觉。睡不着的话,最好想想回去怎么跟小嫂子解释。”
听了这话,程誉哀号一声,用手捧住头“噢,又来了。”
“怎么了?”季礼哲奇怪地望着他“我以为你们的婚姻生活甜如蜜。”
程誉白他一眼,对他使用的肉麻形容词很是不满意“我没说不是,我只是”他住了嘴,烦躁地挥挥手“算了,你不会懂。”
“你只是,感受到了婚姻的压力?”良久,季礼哲挑出一个自认贴切的词。
只见程誉仍是苦恼地望着他,声音平板地道:“我说了你不会懂。”
“好吧。”季礼哲耸耸肩,放弃讨论这个问题关于婚姻,他是不会懂,也不想懂,这可是门太艰深的哲学了,缺乏耐心、勇气及毅力者,最好不要轻易修读。
他望着表情困顿的程誉,心里又升起另一个困扰:他所认识的程誉性子狂放不羁的程誉、脾气固执又爱钻牛角尖的程誉、过惯了自由日子的程誉,是否真的准备好面对婚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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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在沙发上睡着了。
程誉整夜未归,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独自回到两人共享的大床上去,于是就抱着膝头蜷缩在沙发里,带着担忧和一丝丝怨怼,就这么半睡半醒地过了一夜。
接到季礼哲的电话以后,她虽然安心不少,但心中却升起一股悲哀之情,在程誉最伤心消沉的时候,她竟然无法陪伴在他的身边。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根本没机会,当事情发生时,他宁愿独自躲起来舔伤口,也不愿让她与他分担。
记得一位知名女作家曾经这样发问:如果一个女人不能在她的男人意志消沉的时候陪伴他,那么她的爱情还值多少分?
要她说,即使不是零分,也一定是不及格了。
而如今,那个不及格的女人就是她自己。若璃十分沮丧。程誉并不需要她,不是吗?这个念头令她觉得自己很失败。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门口传来轻微的嫌诏声,是程誉回来了!她马上从沙发上跳起来,奔向大门口。
“嗨。”来人站在玄关处,笑眼弯弯。
若璃愣住了,纳闷地望着门口立着的高大身影:怎么只有季礼哲一个?好半晌,她傻傻地扯出笑容问:“那个、程誉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听了这话,季礼哲的表情顿时比她更为纳闷“我正想问你这个问题。怎么,程誉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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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誉失踪了。
谤据季礼哲的说法,当天早上程誉坚持要独自开车回家,因此他也就乐得让他去了,至于后来的拜访,是他越想越不安心,怕他们夫妻又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才鸡婆地拐过来看一看。没想到这一拐,却拐出了大事。
程誉不见了!在他父亲死后的第一天,身为独子的程誉竟然凭空从地球表面蒸发了!没有一个电话,手机也打不通,他存心要急死她!
“是、是,葬礼还要往后延两天。好的,谢谢,再见。”若璃挂了电话,吐出一口长气。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
在这样的时刻,她连跟程誉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每天接电话接到手软,所有的亲人、朋友都致电来询问程老先生的葬礼什么时候举行。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在听说程誉“也许”无法参加父亲的葬礼时,都会给她哈拉一大堆“节哀顺变”之类的废话,而她则回应到舌头都麻木。
很好,程家长媳的职责,原来是这样得以彰显的。若璃瞪着天花板上玄妙的几何图形,心里真恨丈夫的不负责任。在这种时候,他怎么可以抛下她独自一人跑了?要年仅二十岁的她面对这一大堆烂摊子,他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又催命似的响了起来。若璃瞪着座机三秒钟,终于还是接起了听筒她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可能”是程誉打来的电话。“喂?”
“是我。程誉找到了。”那头是季礼哲简明扼要的回答。
找到了?她心头一紧,急问:“他在哪里?”
“美国。”
“美国?”她没料想会是这种答案,着实愣住了。
“我在浦东国际机场的出入境办事处查到,两天前有一名叫程誉的中国籍男子搭最早的一班机飞往la。”
“la?”她更疑惑“他去那里做什么?”要疗伤也不是这种疗法!
“这个恐怕要等他回来你自己问他。”季礼哲的声音竟然有几分踟躇“我也查到,程誉订了三天后回国的机票。”
三天后?若璃没力地叹了口气。也就是说,她还得忍受三天这种被电话铃随时騒扰的日子了。
沮丧地放下电话,她突然觉得,季礼哲之前的口气有些不寻常。从刚才的对话来看,很明显他隐瞒了什么。那么,他隐瞒了什么呢?程誉抛下一切,突然飞往la的原因又是什么?
还来不及细思.“铃铃”电话铃又响了起来,若璃哀号一声,认命地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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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后,程誉果然回来了并且是选在午夜时分。
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若璃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感到身边的床铺下陷,然后熟悉的男性气味钻入她的鼻孔是程誉,她逃家的丈夫,他回来了。
若璃蓦然从床上弹起来,拧亮台灯:“程誉?”她瞪着身旁的高大身躯,两秒钟后,发出尖叫:“我们得谈谈!”
“明天吧。”他的声学充满了倦意“我很累了。”
“不行,就现在!”她推搡着丈人,连日来压抑的情绪现下终于找到出口宣泄“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跑到美国去?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们找你都快找疯了!还有,爸爸的葬礼”接下来的话语因为突来的拥抱而被她吞进肚子里。
程誉一把抱住了她,紧紧把她锁在怀中,逸出类似乞求的低吟:“若璃,别再说了,我真的很累了。”
“呃”她就这样被他拥在怀中,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想念他的怀抱,可是
“铃铃”这时,电话铃毫不客气地响起来,打破室内的静谧。程誉顺手接起听筒,季礼哲的声音马上在那头炸开来:“程誉,你这家伙在搞什么!为什么”
程誉脸色有丝灰败,他瞥了身边的若璃一眼,轻声对话筒道:“你等一下,我去书房接。”
若璃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卧室,他临去前防备的那一眼,令她莫名心痛了一下。他有事瞒着她吗?
程誉用脚踹上书房的门,才对着听筒咬牙切齿地道:“拜托,我前脚才刚到家,你非得在这时候审讯我不可吗?”
“少来,你该受审的地方太多了!”季礼哲丝毫不客气“我问你,你去la做什么?是不是去见佳伲?”
“这不关你的事。”程誉粗声回遭。
“程大少,你很过分哦!”季礼哲也忍不住了。
“现在家里乱成一团,你老子还躺在床上等着入土为安,可是你呢?却千里迢迢跑到美国去会旧情人!拜托,程誉,你也给我偶尔成熟一点好不好?你已经结、婚、了!有什么事不能跟老婆说,非要跑上找佳伲?如果被若璃知道,她会伤心多死!”
程誉吁出一口长气“说了你也不会懂。”的确,他该怎么跟他解释、跟每个人解释他心里那连自已也无法理清的感受?尤其是跟她解释?他绝不是不爱她,也绝不是要逃避任何该负的责任,只是他觉得自己无法面对若璃。
懊死的,就是这么简单,他无法而对若璃!他不知道自已在别扭什么,在得知父亲的死讯后,他最不想她的人就是若璃。他害怕极了她用那饱含泪意的剪水双瞳凝睇着他,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慰他别伤心、振作起来只要一想到那情景,他就觉得害怕。他怕让她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怕她发现自已其实很伤心很难受,怕被她安慰,怕被她同情
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就是怕。然而,这种复杂而又别扭的心情,要如何宣之于口?
电话那头,季礼哲还在絮叨着些什么,但程誉已经无心去听了。他的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占满了,甚至让他忘记了身体的极度疲惫,只是呆呆地站着,站着。
然而,另一边
纤细的小手放卜听筒.轻叹一声,悲戚感充满了整个主卧室。
若璃此刻恨透了自已。她多么希望自己没有拿起听筒,没有偷听到他俩的对话,然而,她鬼使神差偷听到了,也明了了程誉此去的原因佳伲。
佳伲这名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头一阵灼痛。她一定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子吧?是怎样的女子能令程誉放下天大的事,千里迢迢地远赴美国呢?她不愿想象,但却管不住汹涌的思绪。五天,整整五天,他们都在一起;而五天足够做太多事了
“若璃?”程誉温柔地轻唤蓦然响起“怎么了?怎么哭了?”他走到床头,大手抚上她的面颊,沾了满手湿意。
“没什么!”她像被烫到一样瑟缩了下,回过神来,冲丈夫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你不是累了吗?快去睡吧。”
程誉定定地凝视着她的脸庞,那若有所思的眼光令她心慌。良久,他终于撇唇一笑“好吧,你也早点睡。”说完,他径自翻身上床,背对着她躺下。他知道自己的逃离令她情绪不佳,可是在身体极度疲累的情况下,他没有分出过多的心神来关注她的负面情绪。头一挨上枕头,他便沉沉睡去,并不知道他身后的人儿,却是一夜无眠,小心地压低了自己哽咽的声音,将所有悲伤掩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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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佳伲?那个知名的华裔女画家?”罗茜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修长的十指扣着桌面“想不到程誉跟她也有瓜葛。”
“她很有名吗?”若璃一时忘了伤心。但也许,这也是她潜意识中最在意的。
“岂止?在美国,男人们简直为她疯狂。”罗茜撇撇嘴“你的情敌来头不小啊。那后来呢?程誉继续跟她互通款曲吗?”
若璃虚弱地摇摇头,心中却刺痛。这问题太令人难堪了。
“摇头是什么意思?是‘没有’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事实上,对于程誉在外面有女人的事,她一直都不是确切的知道,但是绯闻在传,报纸在写,而这些就够令她心痛的了。
“很好。”罗茜冷笑一声.“男人要变心,九匹马都拉不住。”
“其实其实我们的关系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她嗫喘着,情不自禁地替丈夫辩解。
“哦?是吗?”罗茜打鼻孔里哼道。关系不糟会闹到要离婚的地步?她会相信她才有鬼!
“他他对我很好”“哦?怎样个好法?”罗茜挑眉。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宠我关心我,只是只是”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再度顺着脸颊滑下,在罗茜手忙脚乱的安慰之中,她强迫自己去回望那一段交织着甜蜜和痛苦的婚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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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誉无故离家的举动确实让若璃闹了好一阵子的别扭,之后整整有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的婚姻简直可以用“相敬如冰”四个字来形容。然而若璃更在意的,是那个叫“佳伲”的名字。这名字像一个幽灵,在她的心头盘旋不去,一步步侵蚀着两人婚姻生活的甜美。
一个月后,程誉忙完了父亲的后事,开始正式入主程氏,他不能再每天24小时地陪在若璃身边,而是每晚忙到暮色将近才回到家中。而若璃也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家庭主妇,每天精心地准备晚饭,像个最贤良的小妻子那样等待丈夫的归来。他们的蜜月期随着老人的下葬而宣告终结,从而遁入了一般夫妻相处的模式。
而关于那一段程誉突赴美国的插曲,他们则都很默契地痹篇,谁也不曾再提起。然而,不提起,并不代表不曾发生,更不代表遗忘。至少在若璃心里,那是一道不浅的伤疤,尽管她反复告诉自已,佳伲的出现在她之前,她实在不该执拗地为这件事伤了夫妻间的和气,然而她无法否认,嫉妒就像一条虫,每每在她决定要释怀之时从心底的角落爬出来,啃啮着她。自已的丈犬心里藏着别的女人,对于一名妻子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的?而且,她爱他啊!她的心那么纯粹单一,只满满地装着他;然而他的心里,却有一个角落是永远不属于她的。一想到这点,她就无法遏止地心酸。
心酸归心酸,可日子还是要过,他是她深爱的丈夫,铁了心要爱一辈子的男人,她不可能为了一个不再出现的旧情人而跟他离婚;于是她告诉自己要学着宽容,学着不念旧恶,学着做个成熟的好妻子。程誉不是一直在她身边吗?他对她这么好,她实在不该再计较什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新婚的热烈甜蜜逐渐淡去,时间变得绵长而幽静;曾经若璃以为,这样就是一辈子了。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该是多么温馨的画面尽管恬淡、尽管有时会平静无波得让她忍不住叹息。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她与他结婚一周年的时刻。
这天,若璃准备了一桌子精美的饭菜,又特意装扮了自己,化了薄妆;晚上七时,程誉准时回到家中。
“老婆,结婚一周年快乐!”门一开,一束雪白的香水百合忽地被塞入她的怀中。程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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