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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卞道:“难怪老师每回都询问一边他们家里的具体情况。”
“正是如此。”
张斐笑着点点头,又看向他们,“不要太畏惧,你们只要记住一点,捍卫个人正当权益。这句话里面是没有佃农和地主之分,故此一定要用平等的目光,去看待地主和佃农,如此你们才不容易犯错。”
许止倩突然道:“弱者不是更应该得到帮助,如此才能够公平。”
张斐没有回头看她,而是立刻笑着向蔡京等人,“千万不要跟许主簿一样,眼里就只有弱者,故此她只能当主簿,而你们可是要当大庭长的人。”
四小金刚同时低下头去,一个师父,一个师母,都得罪不起啊!
许止倩冲着张斐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蔡卞突然道:“可是...可是学生觉得许主簿说得也有些道理。”
“这不叫道理,而叫做理想。”
张斐道:“道理是要基于现实的。现实就是地主非常强大,佃农非常弱小,如果按照许主簿的公平来说,很简单,就是将地主的钱平均给佃农。
但是这是否符合法制之法的原则?”
四人同时摇摇头。
“当然不符合。”
张斐道:“捍卫每个人的正当权益,地主有没有正当权益?当然是有得。法制之法的公平不是一种理想,而是一种现实,甚至可以说是最后的底线。
而在上午的审判当中,我们的底线是什么?”
“百姓生活的基本保障。”叶祖恰答道。
“不错。”
张斐点点头,“但其实单就契约而言,我们就应该将土地判给地主,用于抵偿债务,但如果这么做,后果可能会导致债务人活活饿死,因为这不但会损耗国家和君主的利益,同时也是道德所不允许的。
你们可还记得我在课堂上跟你们教过,在法制之法中,道德是影响到出罪,还是入罪?”
“出罪。”
“不错。”
张斐点点头,“你们一定要记住一点,到此为止,我们的目的是要守住这一条底线,而不是要拔高这条底线,许主簿方才那个理论,从某种意义来说,就是要拔高这条底线?
我们能不能这么做?”
几人顿时迷湖了。
难道不应该去追求更高的境界吗?
“嗯?”
张斐又看向他们。
“不能...吗?”
“把‘吗’去掉。”
“不能。”
“当然不能,这还用想。”
张斐郁闷道:“你们又将我教你们的,全部都还给了我。许主簿的主张,是属于法制之法,还是属于儒家之法?”
“儒家之法。”
“肯定是属于儒家之法。”
张斐道:“给百姓带去更好的生活,让大家的财富,悬殊变小,这都是属于儒家之法。
比如说,我们皇庭是无权规定富人多缴税,穷人少缴税,但是政事堂是有权决定。而我们能决定什么?就是这个税不能将人逼死,这适用于高利贷,适用于军饷,也适用于税法。明白了吗?”
四人同时点点头。
张斐道:“身为庭长,一定要用平等的目光去去看待原被告双方,如果你们现在无法理解,那就死记硬背。”
“是,学生知道了。”
“另外,我们会招一批牙人和账房来协助你们,帮你们制定赔偿计划,这会减轻你们的负担。所以。”
张斐笑道:“将来老师能不能在家多陪夫人,可就全看你们的表现了。”
“嘿嘿!”
.......
今日审判过后,几乎谁都预见到,这河中府将会掀起一波诉讼浪潮。
因为目前高利贷剥削的非常狠,而且涉及面非常广,百姓对此是苦不堪言,关键一般情况下,是永远还不完的,无论他们再怎么努力,这是一种绝望。
而今日判决,虽然还是依靠他们自己努力,但至少是有希望偿还完所有的债务。
大家肯定会来诉讼啊!
果不其然。
第二日,皇庭就迎来了一波人流高峰。
要知道昨日来此观审,有着许多自耕农,他们很快就将今日的判决,告诉其他乡民。
之前的诉讼,全都是地主告佃农,而今日完全颠倒过来,变成佃农告地主。
这令法援署是苦不堪言。
地主告佃农,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状纸非常容易写。
但是佃农反告地主,这就得找角度,找理由。
好在当今的地契,九成九都有问题,这个理由倒也好找,只是说法援署得更细致的去了解情况。
当然,这也使得那些大地主怒不可遏。
那边税收一事,都还未解决,这边又打击我们发展道路。
要多收我们的钱,还要断我们的财路。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一时间,河中府是暗流汹涌啊!
对抗已经是在所难免。
因为大地主是绝不可能忍受这一切啊!
蔡延庆他们也都很紧张,他们深知这些大地主的实力,不可大意,于是也在暗中派人,到处在打听消息。
“蔡知府,可有消息?”
元绛入得屋来,便向蔡延庆问道。
蔡延庆点点头道:“已经有些眉目。”
元绛忙问道:“什么情况?”
蔡延庆道:“原本那些大地主之间是分为两派,一派表示要与皇庭硬碰硬,就是拒不知执行,同时停止一些借贷,让百姓去找皇庭借钱。
还有一派则是表示针对青苗法,以更低利息去放贷。”
元绛一怔,忙问道:“那目前哪派占得上风?”
蔡延庆道:“针对青苗法这一派,因为大多数地主认为此时民心不向着他们的,再加上许多士兵还得依仗皇庭追讨赔偿,与皇庭硬碰硬,他们是没有多少把握的。
而针对青苗法,以更低利息放贷,既可以赢得民心,又能够依仗皇庭,去赚得一些利息。”
元绛道:“针对他们的是皇庭,又不是转运司。”
蔡延庆道:“我估摸着,他们也是想借此,挑拨皇庭与转运司的矛盾。”
元绛沉思少许,突然问道:“官府能不能禁止他们这么做?”
蔡延庆微微皱眉,“为何?”
元绛叹道:“我也知道低息放贷,更利于百姓,但是如果青苗法因此失败,这将会严重影响到王学士的新政,我们得以大局着想,而且一旦新法失败,他们必然会将利息又抬高。”
赵顼要的是改善财政,而不是真的一门心思打击高利贷,均输法的几百万贯的本金,全都是向皇帝借的,这是要给利息的。
如果王安石赚不到钱,他是很难向皇帝交差的。
元绛还真没有想到,对方会将枪口直接调转,对准新法,明明就是皇庭在折磨他们。
他计划跟警署一样,猥琐发育,让皇庭去前面跟他们斗。
蔡延庆道:“以前不是没有办法,但是如今政法分离,元学士恐怕得去找张庭长请教应对之策。”
元绛愣了下,心虚地瞧了眼蔡延庆。
蔡延庆抚须笑道:“元学士亦可当我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