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他拥她入眠,大而软的床,人类的气息,自己竟然就这么回到人界了,昨日仿佛云烟幻境,她触碰不得不敢再想。
圈住自己的是她千个日夜奢望过的温度。现在才恍然意识到,她有些措手不及,昨夜也应是他于身旁的,她却没有注意。还记得那身换下来的婚纱沾染了人类的鲜血,不禁又朝他那缩了缩,担心他的伤,她一直没有问,不知怎么开口,到现在有没有好好看过,而他依旧安稳睡着。
梦境如此,没有理由不好好珍惜。
而在那真正的梦境中,梦见了莉露。
四周皆为干净纯冽的白光,她一身银白劲装,身披墨绿披风缓缓向她靠来,紫发紫眸,格外清丽。
“莉露……”
女骑士跪地行礼,“公主殿下,吾来向汝告别。”
菲特怔住,去抓她的手,“你要去哪里?”
“一个很远的地方。”
她哽了哽喉咙,梦里记忆不清晰,她莫名觉得哀伤而失落。
“你,你不要走好不好?你陪我,像以前那样……”
“公主。”女骑士摇首,表情苍白,却含笑,“没有从前了。”
她呆住。
“吾非常开心,”莉露笑意若水仙花般柔柔抽出洁白,她戴着手套的手抚上少女的颊,“吾终于保护了汝,汝能好好活着,吾很欣慰。”她注视她自己的手指一寸寸拂过菲特脸上的轮廓,神情是少女未曾见过的温柔,“还记得那个时候么,吾一直记得的,今生今世莫敢忘记,角斗场台上的那个小姑娘。”
睁着纯净无垢的大眼睛,指名选我为骑士。
“哪有女人为骑士的,殿下果真是荒唐。”莉露笑出声,一直冷练的脸上散开身为女性的柔美,“可是,这便是吾之殿下,将吾从地狱之中救出,带来光明的公主殿下。”
那样的一个小姑娘,她跑过来,冲她甜甜地笑。
——你好厉害呀,当我骑士好不好?
她咬着小指头,眨巴眨巴瞅着一身血污又奄奄一息的自己,模样无辜又可爱。
菲特觉得那个纯白的梦境里,最终她是落了泪的,她双手抓着骑士的一直手臂泣不成声。
“请毋需为吾而流泪,殿下,吾担当不起。”
骑士的声音缥缈地远去了,笔直的身体,从脚底开始缓缓粉化为簌簌白砂湮没于越来越强烈的白光中,脸上的笑意依旧朦胧。
她抽出长剑,举剑为誓效忠的姿势。
“血帝与皇母在上,我莉露能遇见菲特殿下您,实在太好了。”
初次折变了敬称便是离别,菲特怔怔含泪见她周身光晕浮花散去涟漪。
“所以,菲特殿下请保持自我便好,殿下的笑容可是世上最美的颜色,不要忘记啊……”
最后的字句,与身形一并消弭,寻觅捕不到半点踪影,只留梦里的白,依依稀稀似水中漂浮的苍灰日光。
菲特睁开眼。
近在眼前是男人衬衣间露出的锁骨,阴影里轮廓凌厉依旧,然是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安稳缓慢的呼吸。
房间里潮热,窗帘挡住夏季晴日大好日光。
她抬头,视线上移,捕捉他极好的眉眼。
“醒了?”男人开口。
她缓过神来,声音小小,“嗯。”
“还睡么。”
“不了。”
感觉到他微热的手指轻轻触碰她薄软的眼睑,又在她肿胀的眼窝处抚弄,舒服又温暖,她安静闭上眼。
他片刻后收手,“要血么。”
她摇摇头,主动窝进他怀里,纤白的双臂环住他的腰,“不用。”
再醒来的时候,她出门在洛林斯顿郊外一个小山坡上立了碑。
下午阳光极盛,雅兰替她打了遮阳伞立于她身侧。小山坡位置位于加里弗雷德宅邸的后山上,站在那儿再往上爬一些可以望见洛林斯顿小镇大部分景色,身处盆地风调雨顺,蜿蜒着大片墨深森林,小镇白墙红瓦尖顶,建筑群错落有致。
若是再爬高一些,约摸可望见海港了。
没有尸身,菲特便立了个衣冠冢的石碑,编了花圈套上去,跪于碑前双手祈祷望安息。
夏季的阳光斜打在碑上,拉出长长小小的影。
“若她跟的不是我,她可以葬于皇家骑士墓林。”
她跪在碑前喃喃开口,“就、就算旁人因血统不许……至少她可以尸身完好地葬在血族家乡。”
只有纯血种死去时会粉化碎裂为一抔齑粉,其他血族的尸身安葬是件十分隆重的事。
雅兰没说话,她在碑前又发了一阵呆,盯着碑上刻上的字直到双眼发涩酸胀,才揉了眼睛拍拍裙子站起来。
莫名的,她有种天地间只剩一人的感觉。
回家宅子时已经晚餐时间,她在餐桌上欲言又止,雅兰倒是什么没发生一般优雅就餐,反倒是见了这场面的恩泽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感觉菲特忽然之间变了许多。
晚上雅兰在书房里忙公务,伤在身工作却是一件没少。
门叩响,来者不是经常这个时候因工作而找他的恩泽。
少女立在门口,没换睡衣,直直望着他。
“雅兰,谢谢你。”她绞着双手低低说,“谢谢你……救了我。”
过于生分而小心的语气,雅兰不深不浅看着她细白的手指。
谢谢?两人三年时光间隔,回到人间与一些时,她和自己还是疏离了么。
这是什么,划清界限?
菲特在他的目光下有种内心曝露在阳光下的无措感,咬咬牙,还是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伤口的事,对不起。”说着竟然对他提裙行了个礼,“雅兰你那样……救了我,真的谢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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