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在家休养了一年,待将黛玉嫁入北静王府后,离开家门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赤霞宫警幻娘娘庙。
只见入了山门,就见处处朱栏玉砌,绿树清溪,方离柳坞,则进花房。只是本该是人迹不逢,飞尘罕到的地方,处处都是因加开恩科进京赶考跪求升官发财的学子。
贾琏扶着源哥儿的肩膀,一径地向前头庙里去,就见庙里立着一尊神像,那神像远惭西子、近愧王嫱,竟是一等绝色。
贾琏十分郑重地给警幻仙子上了一炷香。
源哥儿跟着磕头,磕完了头,出来就问贾琏:“这警幻娘娘到底是什么地方的神仙?”
“问那么多做什么,不管哪一路神仙,多拜一拜,总有好处。”贾琏说道。
“舅爹。”源哥儿忽然拉住贾琏袖子。
贾琏望过去,见是薛家两位哥儿结伴过来,见他们过来请安,就笑说道:“你们也要考试?”
见他们二人称是,就又问:“你们母亲、姨娘呢?”
薛家二哥儿说道:“父亲留在南边不回来,母亲、姨娘忙着家里的买卖呢,一年要送几百万给皇上呢。”
“嗯,你们一准能金榜题名。”贾琏说道,打量一通,见薛家大哥儿长得像薛蟠,二哥儿反倒像平儿一样温柔俊秀。
“舅爹。”源哥儿又拉着贾琏向外去。
贾琏方才以为源哥儿提醒他薛家兄弟来了,此时瞧着又不是,就问他:“要去哪里?”
“去找隔壁老头儿玩,偷他几颗丹药尝尝。”源哥儿腆着脸说道。
贾琏笑说道:“莫不是这几天在看,书里都是假的,那丹药不知用了什么铅、水银做的,吃了要人命的。”说着,就与薛家两位哥儿告辞,径直领着源哥儿向清虚观去,叫他在丹炉外玩了一会子。
贾琏站在丹炉边,拿手拍在丹炉上,听着里头厚重回音,对老而弥坚的终了真人说:“这炉子能将人烧化吗?”
终了真人不解他是什么意思,笑说道:“这炉子厉害着呢,除非孙悟空来了,什么人化不了?”
“可能叫人魂飞魄散?”贾琏又问。
终了真人不解他的意思。
“若有不肯再轮回之人,进去了,可会魂飞魄散?”
终了真人笑说道:“除非是生人投进去才会魂飞魄散,不然人咽气了,魂魄早离了身,再怎样炼化,也没用了。”
贾琏笑着点头,拿着一柄棕竹扇子摇了摇,见源哥儿顽皮要向炉子里钻,就在他头上一打,领着源哥儿向家去。到了吃,吃了点心,贾琏很有闲心地领着源哥儿将家里账册翻了一翻,将他在何处有进项何处藏着银子,一一说给源哥儿听,一直说得源哥儿不耐了去寻许青珩、迎春撒娇才作罢。
次日一早,贾琏穿了一身崭新官袍,就坐了轿子,向宫里头,待进了内阁里,就与众同僚一一寒暄一番,等时辰到了,就随着众人前去上朝。
不想朝堂上,水沐又下了圣旨,令贾琏做了吏部尚书。
贾琏心里疑惑,暗道怎忽然调到了吏部?待退朝后,见戴权在内阁里等着他,就随着戴权向御书房走去。
“恭喜琏二爷,贺喜琏二爷。”戴权欢天喜地说道。
贾琏笑说道:“不知皇上忽然升了我的官,是什么缘故?”莫非是因为昨儿个拜过了警幻仙子。
戴权忽然收敛了笑容,轻叹着说:“怕是方才琏二爷在朝堂上不敢窥看龙颜,才不知究地。待琏二爷看见了主上,就明白了。”说着,忍不住抹泪。
贾琏稀里糊涂着,就随着戴权向御书房中走,心里琢磨着他做了吏部尚书,头一个就要升了胡竞枝的官。心里盘算着,待进了御书房内,忽然望见一白发苍苍之人咳喘着坐在铺着明黄桌围的书案后,那老人身边,又有皇长孙殷勤地伺候汤药。
“主上——”贾琏呼唤一声,当即跪下,“不过只有一年多不见,主上怎会……”
水沐咳嗽着将药碗推开,笑说道:“前头将近十年,内忧外患,将朕彻底折腾垮了。”又看贾琏,见他大病一场后,依旧姿容既好,神情亦佳,不免艳羡起来,“朕自知天命不可违,心知大限将至,如今,就将谧儿托付给你。”
“朝中如此多的栋梁能臣,微臣实在难当此任,还请主上另择贤才。”贾琏拱手说道。
水沐摇了摇头,“聪慧若你,岂会不知,朕为何看重你?”
“……因微臣无儿无女,且身受重伤,最多不过再活十年;且臣压制得住许、黎、袁、房、宁几家。”贾琏坦言说道。
水沐笑道:“朕最看重的,就是你这份自知之明。朕许你十年为所欲为,换你十年庇护谧儿。若十年之后,你还健在……”
“就请皇后赐臣一死。”贾琏磕头说道。
皇长孙自幼常听皇后提起贾琏,因渐渐懂事,也明白房文慧提起贾琏时,那份隐秘的欣喜意味着什么。听贾琏这般说,不禁一震。
“好。”水沐咳嗽两声,又对皇长孙说,“谧儿当着皇爷爷的面发誓,韬光养晦十年,十年里,不可忤逆贾尚书。”
“皇爷爷。”皇长孙跪在水沐面前,举手发誓说道,“孙儿水谧发誓,韬光养晦十年,十年里,绝不忤逆贾尚书。”
“好,戴权,立太孙的圣旨发下去吧。”
“遵旨。”戴权忙应着。
“薛家会如何,你心里可有数?”水沐问贾琏。
贾琏笑说道:“微臣自有计较。”
水沐满意地笑了,又问:“你可知道南安郡王逃向哪里了?”
“平安州,此时不是去找他的时候。”贾琏又说。
“好。”水沐朗声一笑,又对皇长孙说,“随着贾尚书向外头说说话吧。”
“是,皇爷爷好生将药喝完,不然,皇奶奶又要担心了。”皇长孙说着,就随着贾琏向外头来,走在路上,想着贾琏待源哥儿视若己出,就仰头问他:“你当真受了内伤,生不得孩子了?”
贾琏笑着点头。
“……春桃说,皇祖母并非当真生不得孩子,只是顾忌着我,不肯再生。”皇长孙犹豫着说道。
“太孙殿下,皇后为你的这份心,天地可表,倘若太孙殿下去问皇后娘娘,待你羽翼丰满时,她待怎样?怕皇后娘娘也甘愿为你而死。”贾琏含笑说着。
皇长孙一动,低着头想了一想,笑说道:“多谢尚书。”目送着贾琏向远处去了,立时就向皇后宫里头去,又将皇帝跟贾琏的话学给房文慧听。
房文慧坐在椅子上抚摸着膝上的哈巴狗,笑说道:“既然知道韬光养晦,以后就安生在宫里读书吧。”
“十年之后……”皇长孙欲言又止。
“十年之后,皇祖母未必还在,你到时,千万要珍重。”房文慧笑了一笑。
皇长孙一怔,心道贾琏与房文慧竟是一样的说辞,这莫非就是心有灵犀?
“在边上读书吧,待我写信给你五叔,将他安抚住。”房文慧说着话,就叫春桃拿了纸笔来,提笔给宝郡王写信。
“祖母不是顾忌着我,不肯生孩子吗?”皇长孙看着几行字说道。
“谁告诉你的?宝郡王是我儿子,你是我孙子。先有他,才有你。日后要将他当做你父亲一般看待。”房文慧笑说道。
皇长孙心知房文慧在劝说他不可与宝郡王起冲突,忙答应下来。
房文慧写了书信,就令人向南边给宝郡王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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