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去给贾琏递话。
戴权出了大明宫,走了一截,望见六皇阴沉着脸站在红墙下,立时心无芥蒂地跑过去,说道:“小祖宗,怎么还没回去?”
六皇紧紧地抿着嘴,须臾问:“那贾琏到底是什么人?值当为他生那么大的气?”
戴权嘴里哎呦一声,就劝说道:“他不是能轻易动得的人,小祖宗赶紧回去吧,日后见了他,让开一些。”
“……我跟他有什么仇,他要这样害我?”六皇眉头一蹙,随后又问,“莫非是因为薛家的缘故?”
“小祖宗别问了,快回去吧。”戴权托着六皇的臂膀推了一推,望见六皇终于不甘不愿地走了,忍不住从鼻轻轻地哼了一声,睁了睁眼睛,就直奔内阁去。
到了内阁外,望见宝郡王、北静王向外来,忙站住了脚。
“向这边来说话,你站那地风大。”北静王向廊下指了指。
戴权立时上了台阶到了廊下背风处站着。
“主上怎么说?”北静王问。
“主上说,就叫柳湘莲袭了官,另外叫琏二爷休养后,去户部补缺。”戴权忙说道。
“户部?”北静王沉吟着,半响笑道,“知道了。”
宝郡王站在边上听着,暗道戴权喊贾琏琏二爷,如此说来,戴权与贾琏十分亲近了?
“咱们走吧。”北静王对宝郡王说了一声,就先向外去。
宝郡王含笑对戴权一点头,也就跟着去了。
这内阁外头是一连十几间留待上朝臣工等候歇息的地方,里头是留给轮值官员歇息的地方。
这会,贾琏就躺在轮值官员歇息的床上闭目养神,戴权进去时,就闻到满屋的药味。
戴权先将皇帝的话说了,随后坐在床边问:“琏二爷,你可知是哪个给你下了毒?”
贾琏摇了摇头,轻轻咳嗽两下,见肺震得一阵阵疼,就支撑着身,勉强向下躺了一躺。
戴权先叹道:“年纪轻轻,怎么就伤了身?”随后又忍不住窃笑道,“那位这会正不知怎么着呢。”伸出手来,就比了个六字。
贾琏微微一笑,忽然见外头有动静,戴权于是说了一句:“外头是谁?”
说完了,就见薛宝钗处的小监堆笑着进来,“公公,娘娘听说贾大人不好,忙打发小的送些保暖的皮毛衣裳过来。”
戴权眼珠一动,须臾说道:“胡闹,哪里来的胆胡乱传递东西?快送回去。”
贾琏将手挡在唇前咳嗽两声,也说道:“多谢你们娘娘了,皇上已经赏赐下东西来,请娘娘不要再费心了。”
那小监听着,这才退了出去。
戴权眼珠一瞥,又悄声问:“琏二爷改了心思没有?”这薛家可比房慧与贾家关系更近。
“初心不改。”贾琏轻笑一声。
戴权笑着点了点头,于是又向外头来,只见外头风大雪大,满目苍白,走上几步就已经十分艰难,待到了大明宫里,见水沐还在批改奏章,就将贾琏病情说给水沐听。
水沐闭着眼睛叹息一声,“这就是天妒贤才了。”
戴权连声说是,又见外头天越发黑了,就问:“主上可要传膳?”
“……叫房妃那准备下,你亲自去,告诉她,若敢再摆出一副有孙万事足的模样,朕就叫她立时出宫去宝郡王府上带孙去。”
“是。”戴权答应着,就弓着身向外头来,顺着宫巷向毓秀宫去,见小林艰难地撑着伞扶着他走,就对小林说,“将伞收起来吧。”
“哎。”小林忙答应了。
戴权走到毓秀宫时,天色已经大黑,进了宫里头,才站在暖阁里歇着,就见一只黄毛小狗撅着屁股向他走来。
“还是咸公公养的小狗好,这换了人,连狗的脾性都变了。”房慧穿了件单薄的青纱裙,就紧跟着小狗过来。
“娘娘仔细冻着。”戴权忙给春桃使眼色,叫春桃快拿了披风过来。
房慧笑道:“哪有那么冷?据说当真吐血了?”
“算不得吐血,是咳嗽时候震出来的伤。”
房慧默了一默,忽然问:“主上要过来用膳吗?”
“是。”
“知道了,我亲自下厨去。”房慧抱起小狗来,在小狗脸上亲了一下,就将小狗递给春桃抱着,“送回猫狗处吧。”
戴权眼珠滴溜溜地转着,见房慧卷了袖就向外去,忙快步跟了上去,轻笑道:“娘娘好福分,值得琏二爷舍命相助。”
房慧瞥了他一眼,笑道:“戴公公有话直说。”
戴权笑道:“娘娘可有东西要给琏二爷?”
房慧轻笑一声,掀开帘,白白的手腕就在寒风里吹着,“我陪他病一场。”
戴权心惊地睁大眼睛,随后却笑着说:“娘娘果然是性情中人,只是病之前,务必要叫主上开心一些,今儿个位皇眼睁睁瞧着琏二爷在水中挣扎,为这事,主上心里正不痛快呢。”
“知道。”房慧应了一句,听说莺儿向这边来请安,就意味深长地对戴权一笑,随后就向毓秀宫小厨房去。
待水沐过来时,就见一方小桌上已经摆下了江米粥、糖醋鱼、香椿苗等菜肴。
“这香椿苗哪里弄的?”水沐落座后,见这时节竟然还有这菜,就忍不住问了一句。
房慧此时已经觉得有些头重脚轻,面上却恬淡宁静地斜签着身坐下,笑说道:“秋日里收的种,前几日闲来无事,泡发的。”
“味道重了一些。”水沐并不去碰香椿苗,提着筷夹了一点糖醋鱼,见房慧紧盯着瞧着,就蹙眉说,“醋放得多了一些。”
“后头已经知道主上来,单等着主上摔筷去呢。”房慧嗔道。
“当真是你做的?”水沐笑道。
“这样的手段,难道主上早先没见识过?亏得一把年纪了呢。”
水沐脸上笑容忽然敛去,见房慧似毫无所觉,就叹道:“朕委实一把年纪了,各样的手段都见识过了。昔日还见过有人往豆芽里塞肉,塞得两只水葱一样的手肿起来了呢。”
“可见我是小巫见大巫了。”房慧忍不住握着帕咳嗽一声。
水沐瞧了她一眼,见她脸颊潮红,就问:“莫不是怕老五在内阁多嘴了一句,朕要罚他,才弄出这苦肉计?”
房慧握着帕摇了摇头,说道:“正月二十一是某人生日,若使苦肉计,也不能赶在人家生日前使。到时候侧宫热闹,正宫冷清,就像是有意要触她霉头一样。”
“正月二十一是谁生日?”水沐问了一声,随后醒悟到房慧的侧宫再没有旁人,就笑道:“朕竟不知。”见房慧咳嗽着向里间去,就说了一句:“你歇着吧,朕向贤德妃那边去。”见房慧咳嗽着连句恭送也说不出,待要走,又向屋内去,见屋里针线筐里,又是几件大红大绿十分鲜亮的活计,见都是些小儿衣裳,提在手里看了一看,竟然不气房慧方才说他年纪大了那一句,笑说道:“真正有了孙的,还怕朕知道她年纪,使劲藏着白头发呢,你这年纪轻轻的,反倒老气横秋起来。改日叫老二抱了孙进宫来给你瞧瞧。”
“别,禁不住那样大的福分。”房慧忙推辞道。
“有什么禁得住,禁不住的?”水沐见房慧又咳嗽,就在她后背上拍了一拍,“朕这样的老骨头,难怪你对着朕就想着抱孙。”
房慧斜着眼看他,笑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在家做姑娘那会,都以为做皇上的,个个都要冲冠一怒为红颜,亦或者是一掷千金为红颜。”
“谁知进了宫里头呢?”
“自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做皇帝的有多少事要做,况且又有那么多红颜,今天为她冲冠一怒,明儿个为她一掷千金,这什么时候有个了?只是做皇帝的,若不冲冠一怒、一掷千金一回,又像是……”
“像是什么?”水沐见她欲言又止,又追问了一句。
“鸡肋。”
“大胆!”水沐喝道,见房慧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在她后背上拍了一拍,随后说了一句:“你跟宝郡王果然是天生母,说话一样阴阳怪气。香椿苗别泡了,没事弄一些豌豆苗、萝卜苗。”说完,这才向薛宝钗那处去,过去了,果然见薛宝钗这也已经准备下饭菜,其中恰也有一道糖醋鱼,这道糖醋鱼味道偏又恰到好处。
“这鱼是爱妃做的?”水沐笑问。
薛宝钗摇摇头,笑道:“不敢居功,因房姐姐向御膳房要鱼来自己杀,御膳房唯恐房姐姐做的不合主上口味,又怕贸然送去,房姐姐责怪,于是就送到了臣妾这里。”
“她自己杀鱼?”水沐一惊。
薛宝钗说道:“房姐姐大抵是怕御膳房杀好了鱼送来,那鱼不够新鲜吧。”
水沐笑了一笑,心道难怪会生病,竟然连杀鱼的事都揽下来了,说道:“宫里也就只她敢杀鱼了。”
薛宝钗暗道莫非水沐还以为女杀鱼十分可爱不成?兢兢业业地服侍水沐吃了饭,又服侍他洗漱。
一夜无话,次日水沐前脚走了,薛宝钗正待要随着房慧去给后请安,却见只一夜房慧就卧病不起,于是只得自己过去,在后处,又见计惠妃等妃嫔过来。
一堆后宫佳丽正哄着后,忽然就见小李过来说道:“后,皇上说正月二十一就是贤德妃生辰,正月十五元宵节若铺张地过了,再给贤德妃庆生,不免有些奢靡,且也令宫中上下忙碌不堪,实在不是仁君所为。是以,皇上的意思是,元宵节大可以俭省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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