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人顺着巷向前头警幻斋去,随后就站在这后头园垂花门下,见有四五个婆捧了坐蓐、茶点过来,就问:“老做什么呢?”
一个婆笑说:“老喜欢莲叶香气,又见薛家宝琴姑娘生得好,要留宝琴姑娘住两日呢,这会老嫌弃前头暑气大,要带着姑娘们在后头园击鼓传花。”
“去吧。”许青珩早在碧莲、孟氏来贾家时就瞧出贾母那不肯管事的态,又经了贾珠的丧事,更明白贾母一把年纪已经是真正将大富之家那些勾心斗角放下了。待那婆走后,拿着帕扇了扇风,就见贾琏换了一身牙白绣修竹衫轻轻地摇着一柄洒金大扇很是风流倜傥地过来了。
许青珩上前走了两步,贾琏扇一收,“外头天热,不用过来接。”赶上两步踏上台阶到了垂花门下,就问:“薛家两位并二呢?”
“说是去警幻斋寻珠大嫂说话去了。”
贾琏嗤了一声,见许青珩热得两颊绯红,就拿着扇给她扇风,“走,回后楼歇着去。”
许青珩答应着,走了两步,忽然说道:“我的狗呢?”
“在园里发疯呢。”贾琏顺着后廊向东边去,拐进一处角门,再向前来步,便进了自家角门上了后楼。
上了二楼后,贾琏洗手后,便很是怡然自得地盘腿坐在窗前琴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琴弦。
许青珩替他燃了香,然后搬了脚踏来在他身边坐下,见他只是胡乱地抹琴,并没弹什么曲调,就笑道:“你刚才那话,是有意吵给二听的么?”
贾琏闭着眼睛轻轻地点头。
许青珩笑道:“亏得你能将外甥像舅说得那样顺溜,看二方才拉了薛姨妈走,想必二知道你的态,才不许一个忠顺王妃撑腰的人配给迎春呢。这么着,咱们不用愁怎么回绝姓咸的,自有二想法回绝去。”说完,见贾琏不言语,便舍弃脚踏,紧挨着贾琏挤在他身下那一方小小蒲团上。
“热。”贾琏说。
“……原本天凉快时,还能多陪着我躺一会,自从天热了。”许青珩依偎着贾琏抱怨起来,见抱怨了两句,他也不言语,就又说,“迎春的事,到底怎么办?你既然放话要叫外甥继承家业,她就成了香饽饽了,日后这样腥臭的人来提亲都是常有的事了,你到底有什么计较?”
贾琏手指在琴弦上轻轻地点着,笑道:“已经有人将聘礼送来了。”
“什么聘礼?”
贾琏向西墙上一瞥。
许青珩望过去,却见是一把鸳鸯剑,暗道这剑不是柳湘莲跟贾琏割发断义那一天塞到贾琏手上的么?“已经问过了?”
“问过了。”
许青珩松了口气,心道那柳湘莲很是侠义,又长得英气逼人,料想虽是个鳏夫,迎春也是乐意的,只是还有一处为难,“柳湘莲乐意生了孩姓贾?”
“为什么姓贾?”
许青珩愕然地说道:“不姓贾,怎么……”见贾琏要在她耳边说话,便附耳去听。
“柳湘莲的孩依旧姓柳,待我将钱财人脉都给他留下,将抄家灭族的事,都给那些上赶着认我做爹的人留下。”
“你怎那么坏。”许青珩耳朵有些发痒,仰身倒在贾琏怀中,便用手指去勾他眉眼。
贾琏揽住她的腰,手指在琴弦上抹了一下,琢磨着左右无事,不如偷得浮生一日闲,于是伸手捂住许青珩的嘴,忽然用力将她扛在肩上便向床上去。
楼下五儿、六儿听见动静,便搬了凳在后楼下棚里坐着看着,看见湘云、迎春两个过来,忙赶上去迎着。
“二嫂在吗?老刚听说惜春会画画,就叫二嫂拿些画画的东西个她,叫她将芳官藕官她们画下来,做十二美人图摆在房里。”
五儿笑道:“等会就去取。”说着,就请湘云、迎春向前头去。
迎春年纪大了,湘云又是已经嫁了人的,见五儿、六儿这样,心里大概明白了,于是二人装作不明白地就出来了。
湘云又去迎春院里看了一盏茶的书,待听说王夫人要带着薛家两位回东边去了,就忙出了荣禧堂向警幻斋去。
在警幻斋中,湘云见李纨两眼红肿,暗道王夫人定是又有意在李纨跟前提起了贾珠。
因东边并没有给她准备专门的车轿,于是回东边时,便坐了王夫人的车。
王夫人迷糊着眼睛,待出了东角门,就问湘云:“迎春知道她哥哥嫂要把她嫁给个监干儿了?”
湘云低着头说道:“嫂吩咐过不许说给她听。”
王夫人淡淡地哼了一声,又不喜湘云这假小装扮,又不肯说破免得要破费银给她裁剪新衣裳,想到李纨每月从贾母处得十两银的月钱,不禁想那丧门星竟然那样好运,于是对湘云说:“老看你穿成这样,可说了什么?”
“老只说远远瞧着跟宝玉一样。”
“……老每月给你珠大嫂十两银,你可知道?”王夫人说。
史湘云心知王夫人这话里的意思,是叫她软磨硬泡,也从贾母那每月得十两银,因不肯开这个口,就装糊涂地说:“竟有这事?这也是老体恤珠大嫂孤儿寡母日艰难。”
王夫人见史湘云装傻充愣,就冷笑道:“待过两年,你也做母亲了,就看你还能不能再装傻。宝玉要面,在北静王府当差,不说拿了银回来,每月反倒要赔上不少扇、坠。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老爷又不肯拉下脸去梨香院里教书,眼看着寅吃卯粮,你还不肯出点力气?”
史湘云嗫嚅道:“宗里竟然没咱们的……”
“宗里能靠得住?”王夫人唯恐史湘云扯出先前她将宗里的地出卖的事,立时打断了史湘云,又冷声说:“宝玉那委屈不得,环儿……那我懒得跟他计较,如今赵姨娘、周姨娘那各留一个丫头伺候着,我那也只留金钏、玉钏、彩凤、彩鸾四个丫头,府里另外留下秦显一家、金钏一家,并其他两家共四家下人。”
“做什么留下秦显一家?”史湘云问着,暗道如此说来,她的奶娘们也要打发走了?
王夫人余光扫向荣国府,暗暗发誓道:就算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也要叫宝玉亦或者宝玉的儿孙将她送进荣禧堂。因笑道:“你琏二哥虽警觉,早早地断了两府下人的来往,但我也不遑多让。那会就早早地打发了秦显家的向外头收债去,如今琏儿他淡忘了这事,才叫秦显家的回来。那秦显是司棋的叔叔,将来用处可大了。”因又瞅着史湘云,等着她说话。
史湘云暗暗揪住袖,思量多时,就笑道:“既然只留下四个丫头,那我便要减上一等,只留下翠缕、周奶娘两个。”
王夫人先觉只留下一个丫头不好看,随后又想左右史湘云并不出门做客,倘若来人,叫金钏、玉钏去她那撑一撑场面也就够了。
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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