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当,又打发人去库房里将桌椅屏风碗碟等搬出来,再向各处铺里采买蜡烛、纸钱等物。赶在新年前,恰有各处庄送来鸡鸭鹿猪并各色果蔬来,如此,不过是两天就将诸事准备妥当,无甚波澜地就到了正月二十五出殡那一日。
且说那一日里,一大早就有李谨、李诚兄弟登门被贾政下令打了出去,贾琏不得不在宁荣大街上安抚下李诚兄弟;随后又有被放出来的贾赦跑到警幻斋屋后指桑骂槐,咒骂李纨居心歹毒,克死了贾珠又来克贾琏。贾琏心知贾赦是唯恐贾兰与贾琮日后争家财,是以有意要逼着李纨回东边花园去,于是就请贾母出面斥责贾赦两句。
贾琏忙了这一通,才在贾珠灵前烧了纸,就见傅式披着麻衣觍颜过来了。
“老师,房妃寒气入宫,你说,她可会助秋芳有孕?”打死傅式,他都不信房慧会将赌注都放在五皇身上。
贾琏拿着纸慢慢丢在火盆中,听着隔了一道竹帘后堂和尚道士嗡嗡的念经声,看了傅式一眼,也不言语。
傅式殷勤地替贾琏烧着纸,随后笑说:“戴公公来了,在前头书房里被二老爷、环哥儿围着呢。”
贾琏烧完了纸,才站起身来,对傅式说:“你在这稍后。”就迈步向后堂去,走到后堂,果然见那曾做过贾府老国公替身的张道士坐在蒲团上,就上前问道:“张爷爷新近可还好?”
张道士本闭着眼睛,见他过来,就略睁开了眼睛,站起身来,笑道:“新近替人做了几个媒,都成了,倒不见得不好。”
“听说,忠顺王爷新近常去清虚观?”贾琏试探着问。
张道士登时收了笑脸,将拂尘一摆,就说:“贫道只管收点小钱,做个讨喜的媒人,旁的事一概不知。”于是又坐回蒲团上。
贾琏点头笑了一笑,转过身来,见傅式在雪白帐幔后露出半个身,暗道这厮果然在偷听呢,陈也俊碍于情面收拾不得,难道对傅式他还手软?
“老师,快去前面吧。”傅式堆笑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向张道士身上瞧去,暗道忠顺王爷去清虚观,又有什么内情?琢磨着,就随着贾琏一跟各处老爷们拱手寒暄地出了重仪门。
到了贾政外书房内,戴权就摇头叹息说:“这么个水晶心肠的人儿,就这样没了。”
贾政哽咽道:“天意如此。”
贾环在后头一双眼睛急得如乌鸡眼一样,抽空就问:“戴公公,五皇封王的事,可有下了?是亲王还是郡王?”
贾政一噎,嗔道:“胡说什么,还不滚去外头应酬着?”
戴权瞥一眼贾环,暗道贾政房里的男儿怎地个个输给女孩呢?早年元春没出嫁前很是高贵雍容,近年探春也出落得让人移不开眼,言谈间挥洒自如,叫钦佩。偏这个男孩,要么体弱多病,要么多愁善感,要么言谈猥琐,让人生厌。
“傅式,你随着二叔、环儿出去应酬着吧,我与戴公公说几句话。”贾琏说道。
傅式忙拱手请贾政先走。
贾政咬了咬牙,只得随着傅式、贾环出去。
贾琏打望了一眼贾政这书房,见书房内布置十分寒酸,虽偶有几样能看的物件,但也都是有些年头的旧东西了,就想贾政这果然是底都快掏空了,待房外没了声音,才对戴权拱了拱手。
戴权也拱了拱手,笑道:“琏二爷有什么话要跟咱家说?”
“有一事不明,还要跟公公赐教。”
“哪一桩事不明白?”戴权笑着问。
贾琏说道:“年前小李来,对着我内人说起房妃寒气入宫的事,不知为何,他偏将这事与我身受内伤的事扯在一起。”
“若是能扯出道理来,就算不得扯。”戴权含笑说。
贾琏心道果然小李没那能耐背着戴权办事,就拱手笑道:“戴公公,这话玩笑不得。”
“没有跟你玩笑,房妃可是对琏二爷寄予厚望呢。”戴权长长地叹息一声,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又说,“咱家七岁净身,在宫里待了一辈,什么样的事没见过?深宫寂寞,那些进宫的女,要么性情大变六亲不认,要么对宫外头的情郎日思夜想,这些,都是常有的事。”
“情郎?”贾琏嗤笑一声,“公公,咱们的交情可不一般,公公有话就直说了吧。”
戴权笑道:“就因为交情不一般,咱家才敞开了说话。房妃豁出去跟琏二爷福祸与共,琏二爷可不能将她弃之不顾。”走近贾琏,在他耳边说:“二爷有话就明摆着说,省得咱家向东,二爷向西,日后背道而驰,生分了,那该如何是好?”
“不知公公是向东还是向西?”贾琏笑着问,心道戴权这老狐狸果然狡猾,捕风捉影后,竟来要挟他——不过,这些话传到皇帝耳朵里,就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了。
戴权伸出两只手来,将七根手指竖给贾琏看。
贾琏心知戴权这样的大监,比之那些能独当一面的皇,更爱少不更事的黄口小儿,于是思量着,将戴权那伸出两根手指的手掌握住。
“琏二爷这是……”戴权蹙眉,疑惑贾琏有“把柄”在他手上,怎还不知道让步?
贾琏一笑:“公公,人家母亲密无间,就算能成事,也要防着您——且上头那位也要防着他母族做大,要成事势必十分艰难;那一对母本就是半道上聚在一处的,虽一个重情重义,一个感恩图报,但到底并非亲生,公公在他们之间,这才能说得上话。”
戴权听了,就袖着手沉吟起来,迟疑地说:“房妃在娘家没什么分量,五皇选的皇妃更是人微言轻,戚家一日不一日……”
“兴许是蛰伏呢?”贾琏笑道。
戴权一怔,暗道戚贵妃过世后,戚家就没什么动静,兴许是当真蛰伏也未可知。
“况且如今下结论还早,不如一心为主上办事。说来,明月四月甄家进京,不知计惠妃那,是怎样想?”
“怎样想?”戴权嗤笑一声,“提起甄家,就不得不说宫里那些叫人哭笑不得的事了。皇后娘娘先说要叫甄家姑娘做了大皇侧妃,偏生吴贵妃伶牙俐齿,说动后将甄家说给计惠妃膝下的六皇。计惠妃原是欢欢喜喜地等着甄家人进京,谁知年十宫里设宴,计惠妃与吴贵妃一唱一和,就又将甄家姑娘推到四皇头上。四皇原配上年春日里没了,他母妃出身卑微,料想,他要推也没地推了。”
“……这样番两次地推诿,主上如何想?”贾琏眸光一闪,连叹计惠妃、吴贵妃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也是柿捡软的捏。
戴权眼皮一跳,暗道这位二爷问话果然是一针见血,忙说:“主上听说这事皱了皱眉头。”
“怕是,主上要去查,哪一处传出甄家不好了吧。”贾琏笑着说。
戴权唬了一跳,“你怎知道?”
“我前几天就在忠顺王府那得了消息。”贾琏说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