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他,替他说几句话,也算是卖给贾琏一个人情,“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赵天梁笑道:“外头风大,公公进房里坐着。”于是又搀扶着戴权进房,望见戴权屋里汇聚着天南海北的宝物,就想这些不知是谁孝敬的呢,眼睛瞧着,手上替戴权换着衣裳,就将贾琏的话说给戴权听,唯恐戴权听不明白,就又将宁国府里头的事说了一说。
“噢,明白了。”戴权眯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一边呷着浓茶,一边点头。
“公公您当真明白了?”
戴权冷笑道:“不想宫廷里,还有人能越过咱家办事。”又想那人不是常升,又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内监,竟然勾结外官。
赵天梁暗道果然什么事人人都只能看见自己那一面的事,办完了差事,却不走,又问:“不知宫里头的林姑娘、薛姑娘还好么?”
戴权听问林、薛二人,便哈哈大笑道:“这林姑娘、薛姑娘真是世间难得的闺秀!她们去了,太后太妃跟前,就连公主、郡主都要靠边站呢。皇后也十分爱惜她们,前两日宫里赏水仙花,太后令人作诗,林姑娘、薛姑娘的诗平分秋色,竟是让人判定不出哪一个更胜一筹。太后令人将她们二人的诗传给当今品评。当今判定林姑娘为状元,薛姑娘为榜眼。”
赵天梁笑道:“怕是公主、郡主不便在太后、太妃跟前伺候,有意让着她们呢。”说罢,又再三将贾琏的关切之情转呈给戴权,随后便退了出去。
戴权等赵天梁去了,醉意便彻底散去,一双老辣的眼睛定定地盯着房中茶壶上的老寿星,过了一会子,便立时起身穿了衣裳向外去。
“公公今晚上不当值,还要进宫么?”小丫头看他要出门,赶紧问了一句。
“备一顶不常用的轿子,去常升府上。”戴权说着,就向外去,等他到了前院,就见一顶花色寻常的轿子已经停下了,“走后门。”
“是。”
下人们听着话,待戴权进了轿子,就抬着他从后门向常升家去。
常升在宫外有几处小院子,其中一处藏在一个幽深的巷子中,他在这小院子里偷偷地养下了一妻四妾。
是以乍然见戴权登门,常升吓得冷汗淋漓,心里想着戴权怎会对他的行踪一清二楚,就忙令妻妾准备了酒席,择了一处温暖华丽的暖阁请戴权吃酒。
戴权冷着脸落座后,便骂道:“糊涂东西,只知道防备我,不知有人踩在你我头上呢。”
常升素来与戴权面合神离,方还防备戴权,不料戴权竟说有人要来跟他们二人分权,于是忙细问究竟。
戴权于是便将宁国府中的事一一说了出来,“那贾蓉是有罪之人,本该老死在宫里,究竟是哪个这样有能耐,敢将他放出来?还放回了他的老宅!”
常升忙站起来给戴权斟酒,赔不是道:“是我一时不察,竟叫人钻了空子。”
戴权冷笑道:“我限你三日把那人揪出来处置了。”
常升憋了一口气,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就也冷冷地不说话。
戴权细看常升神色,又冷声说:“这会子,你还要跟我斗气不成?咱们两个好不好,总是咱们两家的事,难道叫宫里头三足鼎立了,你才舒坦?”
常升稍一思量,便知三足鼎立的坏处,忙道:“知道了,不出三日,我便将这事处置了。”
戴权和缓了神色,也不吃酒,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将这暖阁看了一通,就起身告辞。
戴权走了,常升不耐烦理会妻妾,将妻妾都打发出去后,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转着,想起戴权能清楚无误地知道他的行踪,便冷汗直流;回忆起戴权颐指气使的神色,便浑身发颤;再想起有人胆敢越过他办事,便又冷笑连连。思量一通后,立时换了宫廷总管衣裳,乘了轿子进宫去。
待进了宫,常升多疑地不用自己人,单打发了不常用的小太监去查是哪个将贾蓉调离宫廷,待查到竟是他义子常兴所为,不禁怒火中烧,只觉戴权若知道是他义子常兴反水,不定要如何嘲笑他教子无方。
未免惊动常兴,常升就又着人去查常兴新近往来。
不出一日,便有人来回说:“公公,常兴新近常去忠顺王府,因他常说是去替公公当差,寻常就没留意。”
常升眼皮子乱跳,不敢置信地问:“果然只去了忠顺王府?”
“除了忠顺王府,还去了吴贵妃家里。”
常升推敲着说:“他可曾在太后跟前,称赞过谁家姑娘?”
“公公果然是神机妙算,常升这两月常称赞惠妃的娘家侄女生得水灵呢。说来奇怪,我们都以为他要夸吴贵妃的娘家侄女,谁知道竟是庄惠妃的侄女。”
“这有什么好奇怪?周贵妃那边有个傅才人,吴贵妃若也弄个才人,那便流于下乘了。在宫里头输了,憋着;等着在宫外头赢回来。”常升心里怒海滔天,心道忠顺王府、吴贵妃、计惠妃要算计五皇子的婚事,只管来跟他商议就是,竟然瞒过他秘密行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许将调查一事泄露一分,待此事过了,来年开春,你就是咱家干儿子。”
“多谢干爹抬举。”
常升挥手叫这小太监退下,心里憋着一口气就向太上皇所居宫室去,在宫室外徘徊了一盏茶功夫,便又狠狠心向太后那边去。顺着雕梁画栋进了太后宫里,得知太后正歇着午觉,就又向房文慧住着的耳房去。
到了那房门外,常升站住,透着纱窗向内看,还不曾瞧见什么,就望见房文慧迎了出来。
“常公公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房文慧笑道,心里疑惑堂堂总管亲自来寻她做什么?
常升向门内张望,笑道:“林姑娘、薛姑娘、家姑娘在里头么?”
房文慧笑道:“北静太妃进宫,皇后娘娘请她们陪着说话去了。”
常升笑了一笑,见有宫女经过,就扬声说:“太后虽执意节俭,但也不当节俭在饮食上,该再劝一劝太后。”
房文慧口中答应着:“是。”心里却疑惑常升无缘无故来寻她做什么。
等那宫女走了,常升才压低声音说:“你可知道计惠妃娘家看上五皇子了?”
“有这事?”房文慧迟疑地说。
常升又隐秘地说:“我奉劝你一句,你将来还不知怎样,待太后一走,你下半辈子都要指望着五皇子过呢。五皇子的婚事,你可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房文慧笑道:“计家也不错。”
“哪里不错?他们要说给五皇子的姑娘,咱家早打听过了,是个又蛮横又粗糙的姑娘,最叫人看不过眼的,是非常善妒。这八字还没一撇呢,那姑娘就着意将贾家探春姑娘踩在脚下,先请了忠顺王府、吴贵妃说情,要我干儿子将先宁国府哥儿贾蓉弄到五皇子府邸去。”
“竟有这事?叫探春的侄儿——虽是分了宗的,在她跟前做下人,这叫探春日后如何抬得起头?”房文慧依旧不解常升的意思,嘴上却顺着他的话说。
“正是呢。”常升的声音越发低了,“不仅是没定亲就管五皇子的事,娘娘细细思量思量,惠妃膝下还有个六皇子呢,五皇子如今深得皇宠,将来怎样不敢想象;倘若做了六皇子的娘家姐夫,将来,便只能为六皇子抬轿了。”
房文慧眼角不住地鼓动,她抬手按住眼角,讶异常升怎会来跟他说这些话,笑道:“将来怎样不敢说,但兴许是六皇子为五皇子抬轿子呢?”
常升撇嘴冷笑:“从来只有娘家弱的为娘家权势大的抬脚的,从没见过反着来的。惠妃是眼见五皇子得宠,才有意要叫五皇子拉一把六皇子呢,等六皇子上来了,她眼里还有五皇子?”
“……公公为何冷不防来跟我说这些?”房文慧又笑说。
常升冷笑道:“要不是他们那起子人背着我做这鬼鬼祟祟的事,我也不耐烦插手呢。话说到这,娘娘该干什么,自己思量着办吧。”
“多谢公公。”房文慧目送常升远去,又看有宫女路过,便对房内婢女说:“回头跟林姑娘、薛姑娘都说一声,叫她们劝一劝太后,免得再叫人来咱们这说三道四。”说着,就也回了房里。
房文慧这几年随着太后吃斋念佛,屋子内布置得十分冷清,竟不像是她这年纪的女子的屋子。
坐了好半日,房文慧就想常升来跟她说这些,必定算计着什么呢,她虽不好替五皇子做主,但也该跟他说一声,叫五皇子承她的情。于是吩咐说:“等五皇子下课后,请他给太后请安后过来一下,就说我咳嗽了病了,病症跟先戚贵妃有些仿佛。”
这几年,房文慧要与五皇子商议事,便借口得了戚贵妃的病症,五皇子如此,就也借口思念母亲来房文慧这隔着屏风说话。
因这样的事,一年里也不过只有三两遭,况且五皇子年幼时便与房文慧十分要好,如此,便也没人敢说闲话。
待到了傍晚,果然五皇子便来了。
房文慧为将戏做足,这半日有意减了衣裳,此时当真咳嗽起来。
五皇子在屏风外着急道:“还道是假的,难道房嫔当真病了?”
“我的病不要紧,今日来,是有要紧的事要说给你听。”房文慧咳嗽两声,就说:“今日常升来说,计惠妃的娘家侄女要与你结亲。你意下如何?”
五皇子踌躇起来,迟疑地问:“房嫔以为如何?”
房文慧听了,就将常升的话一一说给五皇子听,“常升的话不可不听,却也不可全信。要怎样,只听你一句话。”
五皇子低着头,沉默良久,先想难为房文慧这样为他着想,后有想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他可不想跟六皇子绑在一处,还没崭露头角便先结党的事,除非他傻了才去做,迟疑着开口说:“母妃去后,戚家上下处处谨小慎微,唯恐得罪人。便是我不答应这门亲事,怕也没法子拒绝。只能眼睁睁看着计家一步步奸计得逞。”
“咳,只要你不答应,我便替你想法子拒了这门亲事。”
五皇子猛地抬头看着屏风后的人影,感慨道:“房嫔当真愿意为我做这事?”
“咳咳,我受戚贵妃的恩惠,一辈子也报答不完况且戚贵妃临终又将你托付给我,我虽人微言轻,但也会竭力帮你。你去吧,只装作不知道这事依旧好好读书吧。”
“是。”五皇子答应着,转身要走,又回身恭敬地一拜,这才离去。
房文慧坐在屏风后,一只手微微握拳,沉吟一番,就令人去请太医。
等看了太医后,林、薛、贾三人从皇后处回来,探望了她一遭;随后傅秋芳便穿着一身新裁件的宫装慌慌忙忙地过来了。
“听说娘娘请了太医,秋芳就急忙将新得的西洋药送来了。”傅秋芳手上托着一**药,将药递给婢女,便坐在床边仔细看房文慧脸色。
房文慧抿唇一笑,拉着房文慧的手问:“周贵妃可还好?”
“贵妃很好,还叫我问候娘娘呢。”
房文慧笑道:“贵妃娘娘好,那就好。”将傅秋芳的手轻轻一捻。
傅秋芳会意,便叫才跟随她的宫女在房外等候。
“娘娘可有话要吩咐?”傅秋芳全赖房文慧筹谋才有今日,见她有话要说,忙洗耳恭听。
房文慧开口说:“你回去了,周贵妃必定要旁敲侧击问我跟你说了什么,你就跟她说,常升说吴贵妃跟计惠妃暗中勾结,拉拢了常升的干儿子常兴要将计惠妃的娘家侄女说给五皇子做皇子妃。”
傅秋芳听见吴贵妃三个字,便知房文慧的意思,忙答应了,见时辰不早了,又听闻人说当今去了周贵妃宫中,便慌忙告辞出来,匆匆回了周贵妃宫中,稍稍打扮,听闻周贵妃令她陪当今下棋,便过去了。
约莫下了半个时辰棋,当今便起驾回了大明宫。
傅秋芳收拾着棋盘,就听吴贵妃问:“房嫔可还好?怕是从戚贵妃那传了病根了。”又觉房文慧命好,伺候好了太后,连当今的面也没见上几次,就从美人做了嫔。
傅秋芳放下棋子,走到周贵妃身边,遮着嘴将房文慧的话一字不改说了一通。
“果然是一家子下三滥!才害了我家兄弟,就又弄出这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周贵妃握着粉拳砸在棋盘上,亏得她还以为吴贵妃也要东施效颦挑个模样俊俏的女子笼络当今,原来她暗中勾结了生有子嗣的惠妃,竟谋算到皇子那去了。
“当真是常升去说的?”
傅秋芳说道:“房嫔困在太后宫里,消息还比不得贵妃娘娘灵通,不是常升去说,她怎会知道这事?”
“我就看他们这事如何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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