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听许青珩这般说吓了一跳,只道贾琏与许青珩成亲没两日就怄了气,唯恐今日回门生出风波,仗着贾琏奶娘身份,斗胆出声劝道:“奶奶,两口子过日子磕磕绊绊总是有的,哪有动不动分床睡的,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许青珩抿着嘴微微颔首盯着贾琏的手看,瞧见他握着筷子的手紧了又松,心道他果然巴不得分床,于是便笑着起身去迎赵嬷嬷,笑道:“妈妈,我逗二爷玩呢。”
“原来是玩笑,这种玩笑再开不得。”赵嬷嬷笑说,见许青珩尚未用饭,请她坐下,简要地说了一通回门的贺礼,便又领着鸳鸯到门外等候。
“这妈妈当真是心疼二爷。”许青珩重新坐下后,拿起筷子,便夹了些江南风味的腌渍小菜佐粥。
贾琏隐隐有些埋怨赵嬷嬷多事,她那一打岔,便将分床的时机错过去了,如今再提,却好似他对许青珩心存不满一般,毕竟分床一事在他人看来便是他与许青珩不和睦了,拿着筷子拨拉着碟中小菜,听见一声轻笑,抬头便见许青珩莫名其妙地端着粥碗笑了起来。
“莫非有什么可笑之事?”贾琏笑道。
许青珩微微摇头,心道他那些小毛病看来折腾的不光是她,也是他自己个了;如此日后只要贾琏睡不好,她便可以酣然入睡了。
左右是无关紧要之事,贾琏也不放在心上,至少许青珩看起来神清气爽,便是回了许家,他对许老尚书、许玉珩兄弟们也有个交代。
吃过了早饭,许玉珩再次瞧了瞧回门所备的礼物,便与贾琏一同去给贾母磕头请安。
因昨儿个许青珩抢先来了个杀鸡儆猴抢先警告众人不许人打她嫁妆的主意,又听闻许青珩给府上众人的赏钱数目并不多,甚至与东边花园子里素有吝啬之名的李纨打赏的银钱数目仿佛。这般令人“刮目相看”后,贾母也不敢再将她当做个脸嫩的小孩儿看待了,和蔼地交代了几句,便放了他们出去。
一行人出了贾母院子,在院子前,许青珩便上了轿子,贾琏随着轿子走了一遭,到门前上了马,便骑马在前头引着许青珩的轿子向许府去。
路上左右知晓他身份的,不管认识不认识,皆拱手道贺,贾琏便也一一拱手还礼。
这般便到了许家大街上,入了门,在前院里许玉珩、许玉玚两个便早等着了,黎黎碧舟有事在身,也不在。
恰今日又是大朝之日,府上的叔伯们便也都不在。
只有寥寥几个人在,贾琏也觉得自在,与许玉珩、许玉玚携着手,三人便向许老太太院子里去,兄弟三人嘻嘻笑笑间,到底是担心妹子,许玉珩忍不住回头望了眼许青珩那已经换了妹子抬着的轿子,在贾琏耳边低声问:“这两日二珩在你府上可还习惯?”
“才换了地方,只捋齐人心就要忙上两天,哪里有功夫去习惯?”贾琏低声笑道。
“说来也是。”许玉珩点了点头,心叹只愿许青珩坚韧一些,能轻轻松松挨过去吧。
“四哥就没帮一帮二珩?”许玉玚道。
“帮她,能帮到几时?”贾琏道。
因贾琏态度坦然,许玉玚一时也不好说些担忧许青珩在贾家里受苦等话。
兄弟三人说着,便进了许老太太院子中,在院子里略等一等,待许青珩从轿子里出来了,才一同向正房去。
入了正房,便见许老尚书安然地坐在左手边太师椅上闭目品茶,许老太太略有些坐立不宁,果然待许青珩入了门,许老太太打量她再三,虽强忍着,也不免红了眼。
“快给老太爷、老太太磕头吧。”许玉珩道。
贾琏笑着,就与许青珩一同跪在丫鬟铺着的褥垫上给许老尚书、许老太太磕了头。
许老太太已经是十分着急要跟许青珩说体己话了,待令他们二人起身后,便急不可耐地对贾琏道:“你们爷们去前头书房说话去,叫我们娘儿们坐在一处叙一叙,一日出了门,不知这辈子还能见上几遭了。”
“老太太若想她了还不便宜,打发人去请就是。若是老太太不嫌弃,我们来府上常住也可。”贾琏含笑道。
“你们府上还剩下几个爷们?叫了你们来府上常住,你老爷你家老祖宗该如何看我们家?”许老太太笑着,叫许青珩靠近,握着她的手揉了一揉,见她低头浅笑,似乎对这桩姻缘十分满意,心中便也熨帖了,待贾琏等簇拥着许老太爷出去了引着许青珩向东间隔得小小的一间暖阁上坐着,许老太太拿着手在许青珩肩头上抚摸了两回,才关切道:“这两日过得如何?”唯恐许青珩扯谎,便又警告道:“你莫替他遮掩,左右我还要问李嬷嬷她们,总能问出来。”
许青珩咬着唇低头浅笑,抬头见许老太太十分焦急等她答话,便跪坐在许老太太膝边,搂着许老太太的臂膀低声笑道:“老太太,四哥毛病可多了。”
“都是什么毛病?”
许青珩笑道:“再没见过这样小心眼的人了,看着忒地大方体贴,什么东西你要,他都给,你什么心思,他都顺着你,可实际上处处都有小性子。这些小心思呀,别人要是不放在心上,那么累着的就是他自己个了。”
“都是什么小性子?”许老太太也盘着腿,讶异地看着眉开眼笑的许青珩,自从黎婉婷的事后,许青珩人在家中成日里要么患得患失要么许下什么骇人听闻的志向,如今嫁了人,看着越发开朗活泼脚踏实地了。
“许多事,是只能我们两口子你知我知,不是能告诉老太太你的。能告诉你的,就是那人原不似看起来这般大方,还有,”许青珩扭头望了眼立在帐幔后丫鬟露出的半个身子,在许老太太耳边低声道,“老太太,你可瞧见过跟别人睡就睡不着的人?昨晚上他大半夜回来,他一回来我便呼呼大睡了。可他喝了酒,竟然还难以入睡,睁着眼熬到天亮掐算着能脱身了才急慌慌地赶回前头书房洗漱。”说罢,便将脸摩挲在许老太太肩膀上笑了起来。
许老太太呆住,新婚没两日就大半夜才回来,且跟新婚妻子躺在一处睡不着……只这两件事,就令她勃然大怒,继而忧心忡忡,恨不得立时叫了众奶娘来替许青珩参谋一二,可再瞧许青珩,又被她眼中满满的欢喜耀花了眼,见她似乎乐在其中并非强颜欢笑,不觉便也消了火气,“蠢丫头,这种事,有什么好乐的。”
“多么与众不同的人,这种人,老太太早先见过没有?”许青珩微微歪了头得意地看许老太太。
原本她也为这些琐事患得患失,随后细想睡不着的贾琏一夜静静听着的都是她的呼吸声,这些谁家的夫君比得上?
许老太太有些话吐不出口,譬如贾琏是否有龙阳之好是否厌弃许青珩云云,都是问不出口的,呆愣了半日,见许青珩兀自欢喜,仿佛贾琏的那些小性子已经独一无二到令她与有荣焉的地步,瞥了一眼立在帐幔边踟躇着等着随时答话的奶娘,暗道己之蜜糖彼之砒霜,许青珩并非强颜欢笑便好,于是立时下定决心不再问那奶娘也不再过问贾府之事,既然贾琏那些个瑕疵在许青珩眼中都是可爱可笑之处,那她这局外人又凭什么去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