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前程就有了。”
素琴红着眼眶拿着手托了托鬓发,嘀咕道:“也不知道奶奶你为什么替程姨娘做这事?程姨娘虽有了身子,但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况且这个家总是珩大爷的……”
“哟,你当真是惦记着一夜夫妻百日恩呢!出了人家房门还为人家的家事操心。”孙四娘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黝黑的脸庞上眼角边满是皱纹,只有光影中脖颈处一抹欺霜赛雪的白肤,令人见了不免去想:这婆子如年轻二三十年,也是个肤白如雪的佳人。
素琴一噎,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偏自觉理亏,竟是反驳不得孙四娘一句。
待听外间有人叫热水,孙四娘一呶嘴,便令素琴替她干活去。
素琴只得替孙四娘提了热水送出去,立在院子门前,听远处的戏词随着笙箫声传来,仔细听虽一句也没听清,但料想那旖旎的腔调当是一段写那才子佳人的戏词,心叹自己徒有美色,终归不是佳人,不肯去听孙四娘风言风语,便将水壶递给个小丫鬟送回茶房,唯恐黎婉婷闹起来要寻了她来问话,便有意躲开,并不在这房里伺候,有意回下人群房,还没到下人房那边,忽地听说了一句“新娘子死了”,登时浑身冒出一层冷汗,她料到黎婉婷的性子不是能生生忍下她那话的,只当她会才进门就大闹一场不得许老太太欢心,却再料不到黎婉婷会当真寻死,忙跌跌撞撞地重新回东边许玉珩那院子去,到了门前就望见许玉珩、黎碧舟、贾琏等慌张地跑来,心虚地迟了一步待他们都进去了才跟着进去,眼瞅着茶房外孙四娘没事人一般跟其他婆子嘀嘀咕咕地说些大喜之日黎婉婷自尽不识大体的话,越发心寒,扶着门框想:大爷待我不薄,便连配人也请管事替我挑了个憨厚老实的夫君,如今我被个恶婆婆逼着逼死了新来的奶奶,将来大爷问起今晚上的事,知道我跟奶奶单独说过话,若是他疑心我,我还哪里有脸活着?
思来想去,素琴心里总觉得自己对不住许玉珩,于是见一群群人挤了进来,便失魂落魄地重新向下人房疾走回去,回到自己小院里,听她夫君问“新奶奶果然生得十分好看?”倒还从容地答了一句“是呢,还是大爷有福气”,回了房给她夫君孙阅倒了一杯热茶,自己出了屋子,莫名地就觉有人在喊“素琴,大爷要拷问你呢”,于是越发地心虚,走到自家院子里的水井边,望见黑黝黝的水井深不见底,便提着裙子站到井沿上跳了下去。
屋子里,主人家大喜跟着得了两杯喜酒的孙阅听见咚地一声,只当是同住一间院子的谁家打水将水桶掉在井里了,懒懒地喝着茶并未动弹,待听见外头人喊“素琴,大爷寻你问话”,才忙从屋子里出来,对来人道:“大爷是为什么寻素琴?”
“你别问了,素琴呢?”来人凶神恶煞地问,新奶奶没了,许玉珩听丫鬟们说话后又要寻素琴问话,可见这素琴要遭殃了。
孙阅挠着头道:“她先还在。”忽地一个激灵,立时向水井那边望去,天色已黑,也看不见井中怎样,待借了一盏灯笼一照,望见井水上似有若无地飘着一抹水藻般的头发,登时瘫着趴在了井沿上,哭号道:“快救人!她在井里头呢!”
来人听了,也立时向井里去看,也瞧着井里飘着个人,忙慌叫了人顺着井边绳索下去救人,好半天才齐心合力地将素琴拉上来,却见她已经双目紧闭地去了。
“快去告诉大爷。”
“哎。”一个看热闹的小幺儿立时向东边院子奔去,跑到那院子前,就喊道:“素琴姐姐跳井了!”
“我的儿呀!谁逼着你去死了?”孙四娘听那小幺儿喊了一声,立时坐在茶房门前拍着大腿哭号起来。
消息传到屋子里,坐在床上搂着黎婉婷对素琴咬牙切齿的许玉珩一怔,满脸泪痕中也不知哪一滴是为了自幼陪着他身边的素琴流下的,呆呆地只是落泪,再看怀中悬梁的黎婉婷无声无息地躺着,哆嗦着嘴,只觉自己既对不起黎婉婷又对不起素琴,那素琴之死必定与他有关。
“好一个死无对证!”黎碧舟脸上青筋跳了跳,握着拳头认定了黎婉婷高高兴兴地出嫁才进门就死了,定是许家捣鬼,于是上前就去拉一身红装的黎婉婷,“还不曾行过最后的周公之礼,婉婷算不得你们许家人!”
许家人见黎碧舟要抢黎婉婷带回黎家,心知带回去了这事两家说不开就成了仇,忙拦着他道:“婉婷是我们许家的媳妇,哪怕她去了,也是玉珩结发夫妻!”
许玉玚抱住黎碧舟,薛蟠、袁靖风等也拦着黎碧舟不叫他冲动。
贾琏回想着黎家死的一条蛇,心道莫非这些神鬼之事果然不可不信?连连念叨了两句警幻姐姐在上,千万要保佑他百无禁忌,扭头望见许青珩白着脸脸上有亮晶晶的泪痕正站在许老太太身边呆呆地落泪,对许青珩道:“先领着老太太回房去,别叫老太太伤心。”
许青珩点了点头,望着贾琏喃喃道:“我先前跟她来信,她还说要等着看见四哥所说的那一日,谁知……”
“快请老太太回去。”贾琏对着许青珩一眨眼睛。
许青珩点了头,便搀扶着老泪纵横的许老太太回房去。
“太太、大爷,孙四娘在门外闹着要给她儿媳妇寻个公道。”也跟着来送嫁的曾卉家的在门外道。
袁氏蹙眉,贾琏立时道:“将那孙四娘押在茶房里,她儿媳妇是含冤而终还是畏罪自杀还没定论,哪里能由着她先乱喊?”
袁氏点了头,许玉珩、黎婉婷成亲,江苏巡抚、两江总督都在任上并未过来,此时许玉珩悲伤不已,黎碧舟怒发冲冠,袁靖风劝住黎碧舟已经勉强,只能拜托贾琏帮着安排了。
“太太,先叫蟠儿、竞存、在思三人去黎家接了黎太太来;再赶紧吩咐人设下灵堂吧,仵作也趁早请来,待黎太太来了,当着黎太太的面,请、请仵作验一验吧。还有前头的客人,就请紫英几个先劝他们回去吧。”贾琏说话时不由地去看黎碧舟,待仵作验尸时,黎碧舟、黎太太定然痛苦不已,到时怕又是一场风波来袭。
“你吩咐人吧。我一直将婉婷视若己出,不想她年纪轻轻……”袁氏伤心不已地哭个不停,也不解明明依着黎婉婷的心意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了,她为何还是这么钻牛角尖?
“太太先回去吧。”贾琏示意袁氏看黎碧舟,袁氏泪眼婆娑地望过去,果然见自己不说疼爱黎婉婷还好,一说黎碧舟更是气得要去打许玉珩,只得依着贾琏的话出去了。
许家里喜事变丧事,薛蟠等人也不推辞,立时依着贾琏所说各自去办了。
不过是短短一盏茶功夫,许家里的红绸便成了白布。
望见丫鬟进来熄了龙凤双烛,又要去摘那蜡烛后大红双喜,一直不言语的许玉珩低声道:“别碰它。”
“出去吧。”贾琏挥了挥手,余光扫见除了那大双喜,其他地方的红喜已经被揭下,实在揭不下的,也用白纸糊上了。
黎碧舟哭了一会子,又闹着要去抢人,被袁靖风、许玉玚按住了,便跪坐在刻着百子千孙四字的拔步床边脚踏上落泪不止。
“她们,都是为我死的。”许玉珩呆呆地道。
黎碧舟冷笑道:“她们?一个贱婢也配与婉婷并称她们?”
许玉珩喃喃道:“纵使大哥这样说,素琴在我心里,也是与别人不同的。”
“混账东西!”黎碧舟只觉许玉玚这话实在侮辱黎婉婷,抡起拳头就向他脸上捶去。
许玉珩也不躲,挨了一拳头后,半边脸肿起来依旧目光呆滞地道:“大哥便是打死我,素琴也是不同的,人非草木,她伴了我十几年,若她不是丫鬟,兴许我对她的情意要比对婉婷还重一些……”说着话,便又无声地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