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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春暖花开,弗雷德在隔都的工作全部交接,他的人缘好,即便人走茶也未凉,同事围聚在一起给他开欢送会。
对德国而言,俄罗斯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尤其是莫斯科,是首都、更是政治中心。那里有希特勒的死敌——斯大林,是纳粹发誓一举攻下的群龙之首。
弗雷德被任命为德国领事副使的同时,也被提升为中校。在家里聚会的时候,几个要好同事围着他直嚷嚷,你这小子的运气怎么会那么好?有些人上了前线还升不到一级,你这厮短短几年,已经跳了几级了?
一路官运亨通确实让人羡慕,但这也并非全靠运气,在做到让上级领导满意的同时,还要安抚好下属的情绪,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当官。除了手段,更重要的是费雷德有很多人都缺乏的智慧和忍耐心。他可以静下心来谋划一个十年计划,让对手一步步掉入圈套还不自知,直到走投无路的最后一刻才恍然。
诚然,与他为敌,很危险;而为他所爱,也未必就安全。
弗雷德在大厅里和同事说话,林微微就拖拖拉拉在后面整理包裹。期盼在最后一刻,都会有转折性的消息出现,可希望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一点点捻灭。此行,他势在必行。
陷在进退两难中,她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跟他去莫斯科,前方道路危险重重;可要不跟他去,在战争的胁迫之下,同样没有出路。简妮身体虚弱,只剩下半条命,腿脚也不便。况且还四处立敌,后面又有弗里茨这个魔鬼盯着,如果没有弗雷德的庇护,她又该何去何从?
长吁短叹一番,只能认命,被派去俄罗斯,始终是林微微心中永远的痛,下午的飞机,上午东西还没有整理好。天知道她有多么不情愿去,真的就是去赴死,一旦战火点燃,苏联人会怎么对待滞留在那里的德国人?无法想象啊。
弗雷德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打发了前来送行的好友同事,脚步一转,走向卧房。看见她整理了半天,地上还是乱七八糟的一堆,不禁哑然失笑。
“怎么还没准备好?要快一点了,还有半个小时,接我们去机场的车子就来了。”
心烦,索性不整理了,一脚将箱子踢开,“不要了,都不要了。反正以后也都用不着了。”
他蹲下,随手翻了翻她整理出的三大箱子,好气又好笑地道,“莫斯科是大城市,那里什么都有,用不着全带去。”
“俄国佬!”她气呼呼地哼了一句。
“不舍得离开这里?”
她摇了摇头,纠正他道,“我不舍得的是和平。”
他笑了,“华沙从来没有和平,这两个词不合适这个城市。”
“我看这两个字是不合适你们纳粹吧!”林微微随口反驳,根本没细想,等反应过来,话早已冲口而出。她捂住嘴,下意识地去看弗雷德。
原以为他会生气,可他只是不以为然地扬起了眉头,阳光照进他的眼眸反射出来的全是耀眼的光芒。他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看她理东西,见她将《我的奋斗》装进箱子里,笑着调侃她。
“简妮,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一边说不喜欢元首的书,一边还孜孜不倦地在攻读。”
听他这么一说,林微微内心又沸腾,背着他一阵腹诽。哎约,你还好意思说,这还不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自动请缨去俄罗斯,我用得着这么拼命么?
“怎么了?又在暗地里反驳我的话了?”
抬头白他一眼,决定闭嘴,在太保哥面前永远别想留有秘密。
两人一边儿拌嘴,一边整理东西,直到窗外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
弗雷德伸手撑了下地板,一跃而起,将林微微从地板上拉起来,道,“车子来了,我们得走了。”
“必须得走吗?”
“必须。”他那无比肯定的语气再次打散了心底那一丝奢望。
好吧,既然如此,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40年代还没有民航班机,只有军用运输机,这便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容克斯ju52,三引擎双翼轰炸机!
她林微微真是何其三生有幸啊,5年前托亲王的福坐了虎式坦克,5年后托弗雷德的福坐了轰炸机,好灿烂的人生啊。唉……
见她垂着嘴角不说话,弗雷德以为她因第一次坐飞机而恐惧,便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才9个小时的飞行旅途,待会起飞的时候可能会有些头晕,之后就好了,不用害怕的。”
噗,才9个小时!!
林微微差点没喷出来,9个小时的飞行在现代都能从法兰克福到上海了也。我擦,好凶悍的引擎!
“华沙到莫斯科多少公里啊?”她忍不住问。
“1609公里。”
“那这飞机飞行时速多少?”
“180kmh。”
“这么慢啊。”还没有德国现代的子弹头火车(ice)快啊。矮油,这飞机还不如火车,真是太叫人失望了。
听她这么说,他解释道,“它的最快时速可以到达到290kmh,不过这样太耗油,所以驾驶员一般控制在180。”
切,290也不算快,子弹头最快能开到330kmh呢。
“9个小时,我们到莫斯科都快凌晨了。”
他摇了摇头,看着手表道,“这飞机最多只能飞1300公里,我们必须在白俄罗斯停留,加油之后,才能继续行程。不过,我建议,在那里找个宾馆睡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出发。”
1600公里要飞9个小时,还要中途停顿。备受打击,林微微瘪了瘪嘴巴,没话了。
飞机停顿在白俄罗斯的明斯克,下榻的地方在斯维斯洛奇河畔,一个很美丽的城市,据旅馆的服务员说,这里也有近千年的历史了。
明斯克战役,如此有名,41年德国的侵略和44年苏联人的反击,死了无数苏德大军。这片土地下啊,即将埋骨百万,再美丽的城市,也禁不住战火的焚烧。
而离这一天的到来,已经不远了。还有60时天,真正是死神倒计时开始。
不想让心情沉重,可这对将来的预知却让她轻松不起来,有时她真希望自己和大家一样相信苏德和平协议会永远维持下去。
“你在想什么想的这么专注?”弗雷德几步走过来,站在她身边,一起望出去。外面漆黑一片,除了星光投到河面上偶然泛起的波光,什么都看不见。
“没有,什么也没有想。”
“那怎么叫了你半天都没反应?”
她干笑几句,不解释。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左右看看,下结论,“自从我说要来莫斯科,你就很不对劲,总是郁郁不乐的样子。到底怎么了?”
废话啊,知道马上就要打仗了,最惨烈的一战。不但如此,自己还身陷其中,怎么可能快乐的起来?
想了想,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弗雷德,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德国和苏联打起来,被派驻在这里的使臣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闻言,他一怔,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这两个国家一定会打起来?”
“这还用问吗?我天天都在研究希特勒的那本书,他的意图在书里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德国不会放过苏联的,绝对会打起来。”见他皱眉,她忙又加了一句,“只是时间问题。”
弗雷德没作声,望着窗外的目光有些深沉复杂,这个男人有心事也向来不外露。林微微望着他的侧脸琢磨了会儿,怎么也猜不透他的想法,于是推了他一把,不满地道,
“喂,你别扯开话题,快回答我。如果战起了,作为大使会不会第一个死?可以撤防吗?”
他回头看她,“这几天,你就在担心这个?”
弗雷德神色奇怪,她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战争纷乱,她最关心的也只有彼此的命运。国家大事,还是留给那些大人物去烦恼吧。
“按照中立协议,一般情况下,两国使臣是不会受到攻击的。假如战起,各国使馆关闭,大使撤离本国。”
听他这么说,她心里这才稍微定了一点。
“你怎么总是皱着眉头呢?”
“我心烦啊。”
“烦什么?”
烦什么?还能烦什么啊?一肚子的心事,却又说不出口。
他伸手轻轻地抚平她聚拢在一起的眉峰,不解地问,“简妮,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是什么让你变得不开心了?”
面对他的疑问,她无法正面回答,想了想,只能道,“弗雷德,我总觉得好日子过一天少一天,我们的时间是不是不多了?”
她的话,他不能够理解,只是以为她还沉浸在集中营的噩梦中无法自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别胡思乱想,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唉,愿望是美好的,只是无奈世事无常啊。
脸上无论如何微笑,都无法消除心底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惧。
“弗雷德,给我一个拥抱吧。”她侧过身体,看着他。
第一次见她主动投怀送抱,又听她这么说,他很是吃惊。惊讶归惊讶,他还是伸手揽过她,搂进怀里,凑过嘴在她额头吻了吻。
在他怀中,却还是感受不到安全,忍不住道,“抱紧一点。”
弗雷德依言张开双臂,将她完全纳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两个月,还有两个月,只剩下两个月了!之后,他们会遇到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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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一天一夜的旅途后,终于到达了莫斯科。弗雷德下榻的地方是一处两楼的小洋房,离领事馆很近,步行过去才15分钟。再前面一点的大房子,是外交官的住所。
冯﹒明希豪森伯爵是驻俄大使,一位德国贵族,也是德高望重的老外交家。他精通俄文,对俄罗斯有着诚挚的感情。在41年战争爆发时,他还当着俄国外交部长的面,斥责这是希特勒做出最不明智的一个决定。但这也给他带来悲惨的命运,他被认定为是谋杀希特勒的未遂分子之一,1944年被处于绞刑。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在莫斯科的生活,也并非如弗雷德承诺的那样,可以一直在家里陪伴林微微。作为伯爵先生的副手,他每天都要认识很多人,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尤其是在刚到的那几天,他几乎日日早出晚归。
虽然他所接触的人,都是俄国的外交人员,会说德语或者英语。但弗雷德认为,既然了解一个国家,掌握它的语言是最起码的,其次从饮食、文化、历史等慢慢入手。
那天,拉着林微微一起去参观博物馆的时候,他撞到了一位美丽的小姐。那小姐自我介绍说是莫斯科大学的在读生,而且很难得的是她也在学习德语。
于是,两人一见如故,卓娅小姐自告奋勇地教他俄语,而作为回报他也要给她一个小时的德语学习时间。
卓娅小姐还很热情地邀请林微微加入他们的语言学习班,可是一看到这变了形的字母,她就一点兴趣都没有了。拍了拍弗雷德的肩膀,对他说,就拜托大哥你连我的那一份也一起学了吧。然后,脚底抹油,溜了。
这个家里,除了他们俩,还有一个小女佣,叫伊莉娜,和简妮差不多年纪。伊莉娜有个很可爱的弟弟,鲍里斯,10来岁的样子,经常跑几公里的路来城里看望姐姐。
伊莉娜的话很少,却很疼弟弟。有一次,不知是哪个俄罗斯大官送了一些俄国特产糕点过来,林微微和弗雷德都不爱吃甜品,堆在家里没人过问。于是,伊莉娜偷偷地打包给鲍里斯带回家,而这时,正好迎面撞上走进厨房的林微微和弗雷德。
两人交谈的声音一顿,显然是看见了她不光彩的行为。
会受到责罚吧?这个德军军官会动手打她吗?她心跳快急了,脸上满是偷窃被活捉的窘迫和恐惧,低下头不敢见人。
正忐忑不安着,只见林微微什么话也没说,走过去伸手又抓了一大糖果放在她的袋子里。然后,说说笑笑地转移走了弗雷德全部的注意。
伊莉娜瞪着他们的身影,怔怔地半天说不出话。她以为,和德国纳粹有关的一些都是坏的;她以为,纳粹是没有人性的……可是,当她看见他们俩,看着这位位高权重的纳粹军官,他眼中满满溢出来的都是柔情,她不禁有些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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