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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梦中醒来,一无所有,没有简妮。
一想到从此以后,就要这么孤零零地过一辈子,我心如刀绞。怎么都睡不着,只能爬起来。在军校的宿舍里,半夜无法开灯,借着月光,一遍遍地看着皮夹里那张照片。
伸手抚过她的脸,闭起眼睛,脑中无比清晰地印出她的影像。她的笑,那么动人;她的哭,那么煽情。简妮,为什么你会抛下我一个人先走了?在剩下的日子里,你让我怎么度过?
有一刻,我真的恨透了命运,花了多少心血,好不容易才让自己进驻到她的心里,却又生生的死别了。
不,简妮不会死,她和我们不一样。她说过,她和我们不一样!所以她不会死。
我坚信上帝不会那么残忍。于是,背着父亲,我悄悄地溜回了我们相识相爱的那个城市。找不到弗雷德,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查那天遇害人的名单。在看见她名字的那一刻,心中的信仰突然倒塌了。这一瞬间,心痛的感觉几乎让我窒息,仿佛头上的那片天都要塌下来了。
简妮,你还是丢下我了。终于,我们永远地分别了……刹那,我突然有放声痛哭的冲动,眼眶里满是热泪。我不敢眨眼,生怕一动,眼泪就会滚下来。不想让陌生人看见我的脆弱,我大步离去。
这个令人伤心的城市……恐怕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踏足了。那些伤心的事,快乐的事,就让它们永远埋在我的心底。
在柏林,一次同僚聚会中,我碰到了海因里希。太久没见,我俩都变了。以前的好哥们,现在看着都觉得有些陌生,为了他的飞行事业,他日以继夜地训练,几近疯狂。对他而言,这就是所谓的骑士精神。
我们闲聊了几句,我忍不住还是将简妮的死讯告诉他。他喜欢简妮,很喜欢,只是因为身份无法在一起,这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以为他也会和我一样的黯然神伤。然而,他只是怔忡了半晌,一个字也没说。
这家伙变得沉默寡言了,也是,地球在转,人在变,似乎没有什么是永恒。
有一天,对简妮的爱也会褪色吗?我忍不住扪心自问。
现在的答案自然是不会,可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后呢?当记忆衰退,我还会把她放在心头吗?这个想法让我浑身颤抖,时间啊……真的是太可怕了,连我最后一点点宝贵的东西都要来剥夺。
闷闷地一杯接着一杯,仿佛看出了我的郁闷,海因里希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我要走了,祝福你。”
祝福我?我一怔,随后不禁苦笑,简妮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原以为喝酒可以忘记烦恼,没想到心痛的感觉却越来越真实,随着心跳一下又一下,几乎要我逼疯。
富丽堂皇的灯光照在我身上,让我觉得自己的伤痛无所遁形。海因里希走后不久,我也想离开,可偏偏这时酒店又来了一些高官,他们将是我的上司。
走不了,我只能站着陪在一边。因为父亲是高官,这些人特别关照我,怕冷落我总要过来和我说几句。我敷衍着,却心思全无,冷漠地伸手握手,冷漠地说着一些官场上的话儿。
感受到有人在注视我,我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却隐约在玻璃门的那一端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我的心剧烈一跳,是简妮么,是不是她?我迫不及待地请辞,快步向大门口走去,可是,当我走到那里,却什么都没有。是错觉……原来只是错觉。那一刻,心中的失望无法言语。
那么多思念压在心头上,让我产生了错觉吗?我这是疯了……
苦笑着站在酒店大门口,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一辆车子飞驰而去,什么也没有。上帝果真是残忍的,连一点梦想的空间都不留给我,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念想,一点点的希望。
西蒙准将的女儿总是缠着我,而父亲似乎也有意撮合我们。对她,我一点好感都没有,哪怕把她当成简妮的替身,我都做不到。
迫于父亲的压力,不得不和贾碧丽见面,但坐在她对面,我心里想的全是简妮,看见的也是都是简妮的影子。很久以前,我记得她在台上唱歌,记得她和我们大家说故事,记得她替我剪发……想起我们相处的一点一滴,我忍不住莞尔。对我而言,这个世上,简妮是独一无二的,再没人可以替代她。这些美丽的事可惜都成了回忆,要怎样才能留住它们呢?
好不容易打发了那个女人,我在回部队的路上了遇到了弗雷德。我们站在桥的两边,可是他却不过来,只是站在那里看我,那目光深沉而奇异。
两个大男人站在两端相互凝视,这是多么奇特而诡异的一件事!于是,我跨步走向他。
“好久不见。”他说。
我点头,回礼,问他,“找我什么事?”
他将几页文件给我,说,“你申请去集中营参观,上头批准了。这是文件,需要你签字。”
我觉得有些奇怪,这事不一直都是党卫军的赫尔希中尉在负责?弗雷德是盖世太保,完全两条线路。
仿佛看出了我的疑问,他笑了笑,道,我刚才和赫尔希中尉一起开会,他知道我会来找你,所以顺便让我带过来。
我释然,没有多想。拿出文件看了几眼,那么多条条框框,看得我头晕。实在没心思看下去,我拿出笔在空白的地方签了名,然后交还给他。去集中营参观一事并不是我自愿申请,而是要升到上尉这个位置,必修的课程。
弗雷德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了,随着德国国土的壮大,他一直驻守在外国。一会儿捷克,一会儿波兰,听说闪电战爆发前的那段时间,还差一点丧命。为帝国如此卖命,他能升到上校,我还是相当敬佩他的。
简妮总是说他老奸巨猾,是条狡猾的狐狸,以前不觉得,可这一次,我竟然也有了这种感觉。他说的话,每一句好像都别有用心,我完全不知道他的用意。
他说,有时太执着不是件好事,该放手时就该放手,这样对谁都好。
他又说,一个人要认清他自己的位置,这样才不会害人害己。
我听得一头雾水,完全莫名其妙,他这话是在说谁?我吗?
除了对简妮执着,我不曾对其他人那么用心过。可简妮已经……
本来约好第二天再出来喝啤酒,可他突然打电话给回绝了。电话里,他的声音阴沉而不友好。
怪人一个!
然后,就连弗雷德也不告而别了。老朋友一个个地离开,即便如此,随着战线的拉开,日子过得也不平淡起来。
萨克森豪森集中营,离柏林才30公里,几个同事在路上说笑道,就当去一日游。这天去参观的,不光只是我们青年党卫军,还有国防军的人。坐在我身边的一个年轻人,看他的臂章应该是个少尉,整辆车里只有他和我沉默少言。
直到下车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和这个人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中国小姑娘;那时,简妮也还在。
他似乎也认出我了,对着我微微一笑,道,弗里德里希﹒穆勒,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我伸手和他握了握,然后跟着大家一起走进了集中营的大门。
集中营……果然是个肮脏龌龊的地方。各种血腥、各种堕落、各种暴行,让我庆幸的是自己不是骷髅看守,不然长期在这里,一定会发疯。
大批营房后面,便是死刑执行场,沟堑四周站了密密麻麻的人。据说因为有大批战俘将从西线上运来,所以他们必须清理集中营,波兰人、吉普赛人、还有犹太人……他们都必须死。被射杀、被逼着往身上涂抹粪便、被燃烧、扯拽鬓角……为的只是取悦大群欢呼雀跃的士兵。
反正都要死的,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先乐一乐呢?我听见有人在那里说,语气张狂。
士兵们让那些罪犯蹲在沟堑边,用后脑射杀法,被枪击的人立即滑下了沟里。没有死去的人,必须继续挖坑……而有些埋的是他们的亲人,嚎啕大哭的声音无处不在。
战争是残酷的,是残酷的!我不停地告诫自己,他们都是敌人,不能动恻隐之心!
一起来的的几个同事,本来他们还在说笑,可在看见不远处一个犹太人被点燃胡子,尖叫着到处乱窜后,突然停止了说话。那火光印在他脸上,恐怖而不堪。
“上帝救救我!”他不停尖叫着,眼见那火就要吞灭他的脸。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被火烤着,没人去扑灭他,没人去救赎他……
犹太人在地上打着滚,想要扑灭火,惨叫声无处不在。这情景太过骇异,使得我们这行人突然安静了下来。我被这情景给惊呆了,不得不承认,这是我20年来看见最残酷的暴行。
可,对那些看守来说却若无其事,继续虐打着其他囚犯。
站在那里,我如同磐石般凝固了,除了恶心、肮脏,没有其他的感觉。我很想离开,可是参观还在继续。
突然枪声响了,尖叫声戛然而止。我回头,看见穆勒上尉手中拿着枪。
“人应该死的有尊严。”他冷静地说道。
“尊严?你怎么能把这些肮脏的生物当人看?”骷髅师的一个看守笑着回答,完全不以为然,“在他们死之前,能取悦到我们,也算是做了贡献。”
说着,他又挑了一个人,当着我们的面,点燃了他的胡子,对着我们道,“这种事情你们习惯就好。”
虽然,同是党卫军的人,却连我也有些看不下去了。那个犹太人的尖叫声跟杀猪似的,实在太难听,让我的浑身都不舒服。可我不想插手这事,于是抬腿离开。
刚转身,就见那个看守突然大声叫道,“你疯了吗?为了这些罪犯竟然把枪对准我。杀死他们是元首的命令,难道你要背叛国家、背叛元首?”
自从波兰被攻占之后,党卫军和国防军的间隙日益壮大。这不过是件小事,却足以挑衅,两边的人怒火一旦被勾起,纷纷拔枪相对,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场面正陷入混乱中,突然有人分开了人群,走了过来,是负责这个集中营的指挥官。
他了解情况后,阴鸷的目光扫过我们,然后说,他会把这事公正地汇报到柏林。
我冷眼旁观,看着他收拾残局。
一场闹剧逐渐被压下去,我对这次的参观兴致索然到了极点,只想赶快回去。然而,就在这一刻,我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尖利的叫声。
鲁道夫……
有人在叫我。谁?是谁在叫我?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里有谁会认识我吗?将军帽夹在臂膀中,我慢慢回首。视线扫过身后的人群,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肮脏的人群。
身边的同事拍了拍我,道,“走吧,可笑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我点头,对他的话不置评论。然而,就在我跨出脚步的那刻,那呼唤声又远远地传来。
鲁道夫,你说过,会认出我,你骗我……
简妮,是简妮的声音!
我的脚步声一顿,再次回首,那一刻我的心都收缩成了一团。向回走去,我眯起眼睛,向着人群一个个望去。
可是,哪里有简妮?没有,除了那一张张陌生的脸,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这是怎么了?先是幻觉,再是幻听……简妮,你要将我逼疯了。
见我站在那里发呆,有人拉了我一把。
回程的路上,我都在沉默,心情沉痛。也许不是我疯了,而是她,永远地刻在了我的心尖上,刻骨铭心。
简妮。我叹息,努力压下心尖上的刺痛。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一章不是番外,但是看到大家的留言后,突然纠结起来,不知道怎么写下去了。
先发一章鲁少爷的番外,让我再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