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事近乎颠三倒四,想要维持风度,却不知他那一点可鄙的小心思,早已人尽皆知。
也使得孔劭不能公正,明知形名说的内核是法家之学,而法家最重的便是公正、立信,偏偏他为了全面压倒五行论,自己挖空了形名说的根基。
想到这里,王承先意识到。
形名说在此次论道法会上的失败,也不是形名说本身的失败。
而是形名说推行者的失败。
假若推行之人不是孔劭、谢弼,恐怕局面便大不相同。
“可是!陈公,倘若世间修士当真能够志归一处,岂不强于各自为战?便是后汉时,白虎宫论道,朝廷不亦是欲使天下之志归一么?”
王承先很激动,他、何晏、王弼继承体用,看重的正是体用说能合诸家之妙。
而且,他们此前研读、切磋,对何咸遗稿的领悟出现偏差。
经过今日陈仲指点,体用说的未来,已经依稀可见!
五行论、形名说,或许都还没办法使众志归一。
但是,体用说,很有希望!
陈仲知道王承先在激动什么,在陈仲游历天下的数十年间,类似的人、类似的表情、类似的时刻,有很多!
但何咸早夭,诸葛陨落,荀悦隐退,刘伶醉酒……
往事如烟。
多少俊杰音容已远。
今日,是王承先这样的少年弘毅志向的时候了!
“梁王有志于一,问于孟子。”
陈仲没有正面回答王承先,而是讲起了故事。
“孟子对曰,天旱而霖雨,苗渤然而兴则人莫能御。”
这是孟子见粱襄王的故事。
粱襄王想知道怎样才能统一天下。
今日,王承先所想要的不是天下十三道洲归于一统,而是十三道洲的人心归于一统。
道理,是相通的。
“天旱,而先有雨,则苗渤然无可御。”
“今道途中断,亦当先验通途,则人心归之,何愁不由水之就下,沛然莫御?”
不止王承先,在场众人全部不由自主重重点头。
孔劭、谢弼之所以难,之所以做不到。
是他们把顺序搞反了!
任何一门道统,或者学说,想要人心归一,只需向天下修士证明自己,确确实实突破了当前阻障,届时何愁人心不归?
反过来,意图凭借武力、利益强行推动。
只有失败这一种下场。
王承先希望人心归一,那就不能走上孔劭、谢弼等人的老路。
志向欲得伸张,唯有从自身开始!
“诸君!乾为首卦,其辞,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唯得自强,唯得乾心不改,方得伸我志向!”
陈仲转回身来,目视众人。
“今日,当借伟长《中论》一言,与君等共勉——君子不恤年之将衰,而忧志之有倦!神龟虽寿,犹有竟时,愿吾辈虽老,此志,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
众人听得附和,原来是董志张已经完成突破!
正要恭喜他时。
羊坛才像是终于舞剑舞累了,气喘吁吁将他造型怪异的大剑拄在地上:“谁?谁要至死方休?”
“哈哈哈哈!”
众人不由大笑。
笑声中,王承先露出恼恨之色。
他终于明白了!
任文公原来是在他心底埋下了“疑惑”之念!
一旦王承先修行遇阻,升起疑惑念头,便会怀疑自己,失却自强之心,唯有去寻任文公解惑,届时自是“龟骨与遨游”之结局。
此自强之心,便是乾心。
持之,何愁志之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