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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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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西羌不比中原。此地民风开放,寡妇改嫁是极寻常的事。

    箫瑾见他语塞,更慷慨陈辞:“陛下,我相信您是一个孝顺的人,您一定也不愿见您依然很年轻的母后孤单地终老在这深宫之中吧。我深爱着您的母亲,我愿用一切来换取她的幸福。我真诚地希望您给我这个机会,让您的母后重新获得快乐。”

    箫瑾真诚的话语触动了未央最深处的那根心弦,他沉吟不语。

    “那也不能嫁给我们西羌的仇人!”未央沉默之际,老太师颤巍巍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未央定了定神,问道:“仇人?”

    “不错,皇上,您有所不知,十五年前,您的祖父,也就是太祖爷,苦心经营多年,欲取轩龙以振兴我国,却不料慕容箫瑾诡计多端,破坏了太祖爷的大计。更可恶的是,他还蛊惑先帝,使先帝无法为太祖爷报仇,一雪国耻,最终,先帝一直郁郁寡欢,也”说到此处,老太师已是老泪纵横,朝堂之上也一片呜咽之声。

    “各为其国,十五年前的事,我愿承担一切。”箫瑾心下泰然。打一来到西羌,他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近二十年的政治生涯让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自己生还的希望已是渺茫,虽不畏惧,但此行的计划必付于东流,箫瑾心中仍不禁失落,但他转念一想:既不能得到所爱,生死又有何分别?

    他淡然地环顾四周怒目而视的西羌群臣,随后,他便将目光投向那位年轻的皇帝。

    未央神色古怪,既不是仇恨,也不是愤怒。看着他,箫瑾不禁想起了未央的母亲云若。她的心开始也是那么让人捉摸不透,不自觉地让他深深陷入。想到十五年前那段缠绵的往事,一丝甜意涌上心头。箫瑾的眼神顿时柔和了许多,目光从未央的脸上移向他身后的珠帘。

    珠帘微微晃动,一只白得透明的手从帘内伸出,手中紧紧攥着一颗珠子,因为握得太紧,手上的青筋都隐约可见。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箫瑾努力地回忆着,全然忘记了身边的一切。

    此时的殿内却是沸反盈天,所有大臣都激动地要求未央为二位先帝报仇,人人都恨不得立时将箫瑾碎尸万段。未央坐在龙椅上,若有所思,脸上的表情却逐渐不再平静。忽然,他站起身,在御案上重重一击。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珠帘“哗”地落了下来,琉璃珠滚了一地。只见一位绝丽的佳人,亭亭然地立于一地散珠之中,手里还握着一颗珠子。

    这个身影让箫瑾激动得几乎昏厥,心中千种相思,万般柔情刹时全都涌上心头。许久,他才不敢相信地颤声问道:“云若真是你?”

    “箫瑾!”云若点点头。三个月前,听到他禅让的消息,十五年来的疑虑便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比当初来得更猛烈的心动,她一下子明白了他的心,明白他当初作了多么痛苦的决择,这十五年来,他又吃了多少苦!

    打从他进殿,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他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深深打动她的心。她贪婪地看着、听着,生怕是一场梦。听到他当众的表白,了解他来此的目的,她的心更是到了崩溃的边缘。随着未央的一击,心底的潮便像开了闸一般将涌了出来,她不禁过分用力地拉断了珠帘。

    看见她拉断了珠帘,更看见她梨花带雨的脸上忧心如焚的神情,无需任何言语,箫瑾便已明白了她的心她依然爱着自己。十五个春去秋来,没有在双方的容颜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更没有改变两颗深深相爱的心。而现在,虽然自己的命运吉凶未卜,但箫瑾已无悔于这一行。

    未央看着母亲和箫瑾,一种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他咬了咬牙,对群臣说道:“你们先下去,朕自有解决之道。”

    群臣纷纷退下,未央则将目光投向了母亲。

    云若心中百感交集,眼前这一幕真像极了十五年前的情景。当年,自己为了保护箫瑾,而答应了拓跋朔的求婚;如今,自己的婚姻竟又一次关乎他的生命。虽然这次自己救他的把握是那么的小,但心中的执念却仍与十五年前一般无异就算牺牲一切,也不能让他有事。

    对着箫瑾深情款款的目光,她几乎难以开口。但她终于狠了狠心:“身为皇太后,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不会再嫁的。”

    “当真?”未央问道,箫瑾并不作声。

    “当真,只要你放过他。”云若甚至有些哀求地看着未央“答应母后吧。”

    她心碎的模样让未央想起了过去的岁月,多年积蓄的芜杂心绪开始在心中翻腾,让他不能平静。最后,他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母后。我办不到。”

    “未央”云若的声音颤得厉害。

    “云若,不用再说了。今天的事情,恐怕不是你能阻止的。”箫瑾劝道。

    他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却让她泪如泉涌,心中最后一线希望也濒临破灭。

    箫瑾的唇角又绽出醉人的浅笑“万里山河、国家社稷,在我心中一直都比生命还重。如今为了你,我将这些都抛弃了,区区生死,我又怎会挂怀于心?除了你,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我已经为我们之间的有缘无分遗憾了十五年,云若,这一次,请你答应我,不要再让你的婚姻成为我终生的伤感!”

    “箫瑾,可我不能让你为了我我要救你!”

    “不用了。”箫瑾摇摇头“云若,别让我总见你哭,留给我一个笑脸吧。”

    多想满足他的要求,可泪流不止的她又如何笑得出来?

    此时的未央似乎已拿定了主意,他叫来侍卫总管:“你护送太后回寝宫,若是太后离开寝宫或有半点差池,朕要了你的命!”

    “未央,你”云若只说了一半,未央便出言打断。

    “母后,请回。”他冷冷地说。随后,便示意侍卫将箫瑾带往后殿,自己也向后殿走去。

    箫谨深深望着云若,也许这就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吧。他贪婪地妄想将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都收入眼底。心疼她的苍白,他多么想拥她入怀,好好抚慰。然而,这恐怕是今生都无法做到了。他只有深情地望着她,将自己这一生一世的情意都写在眼底,愿她读懂。

    云若的心在颤抖。她一直就有一种不安的预感,现在真的连最后一点希望也都幻灭。未央这个孩子,自己似乎一直都不了解。他既不像她,也不像他的父亲。她不知道他会对箫瑾怎么样。心中虽隐隐有些预感,却不愿相信。她懂箫瑾的心。她也多么想再看他几眼,虽不愿相信这是今生最后的一次见面。

    她久久地立着,直到他那白色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忽然,一阵悲意涌上心头,不能让彼此的今生再有遗憾了!想到这里,她忘情地向着箫瑾消失的地方呼喊:“箫瑾,今生今世,我都爱你!”

    只听回声作响,不见爱人回应

    ****

    后殿是未央办公的场所,尚未大婚的他平日就住在这里。未央坐在他惯坐的龙椅上,摒退了左右,只留下了箫瑾,未央轻轻抚着龙椅的手柄,良久,才抬起头来,似乎自言自语地说:“父王在世时,他便坐在这里。小时候,他总放我到他膝上玩。”

    “他一定很爱你。”不禁想起拓跋朔当年的样子。

    未央点点头,似乎眼前是一位知心的朋友,可以倾诉一切:“儿时,我总见到母后每晚都精心打扮,等待父王的到来。可是,父王总是让她失望。母后就抱着我,独自流泪。那时候,我好恨父王,恨他让母后伤心。

    后来,我长大一点了。在母后又一次空待后,我很冲动地去找父王,想问他为什么冷落母后。可我发现,父王并没有在别的妃子那儿过夜,他甚至都没有妃子。他每晚只是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停地批奏章,闲下来的时候,就坐在这椅子上似睡非睡。”

    这十五年来,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箫瑾苦笑。

    未央仍在诉说:“我觉得奇怪,可也不敢问。直到有一天,父王在宴席上喝醉了,我趁机让人扶他到母后那里。可父王一见到母后,就大发脾气。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还将母后推倒在地。我去扶母后,等一回身,父王却不见了。我就到处去找。在那个漆黑的夜里,风真冷,我一个人走在偌大的皇宫里,心里真怕,真想哭”

    说着,说着,未央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晚,脸上流露出稚气的恐惧。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箫瑾没有说话,只上前两步,站在未央身侧。

    未央似乎感到安全了一些,又继续讲了下去:“最终,我在凤憩阁后面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父王,可那是我威严潇洒的父王吗?他容颜惨白,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当他抬起头看我的时候,我发觉他竟在哭!”

    未央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他一把抱住我,说他对不起母后。他说他爱极了母后,可他却无法和她在一起,他甚至好多个夜晚就躲在这里偷偷看着母后。他会趁母后不在时,一个人进来,抚摩母后的衣物,甚至她梳子上残留的青丝。父王还说了好多,只可惜,那时我还太小,并不太懂。可是,我却知道了我父母不能在一起的原因,那就是母后她爱着另一个男人,甚至在梦中还叫着那男人的名字!”未央激动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那个男人就是你慕容箫瑾!就是你!”

    未央直勾勾地盯着箫瑾的眼睛:“从那一天起,我就开始恨你。恨你让我的父母不能相爱;恨你让我失去了一个孩子应有的童真和快乐!”未央失控地从椅中跃起,抽出挂在墙上装饰用的宝剑,直指箫瑾的咽喉,狠狠地刺了过去。

    箫瑾没有躲闪,一任剑尖划破衣服的前襟,擦出一丝血痕。

    未央有些错愕,执剑的手有些迟疑。箫瑾闭上眼睛,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你应该恨我。连我都恨我自己,恨我当初为什么放不下这皇位,不和你母亲在一起。这十五年来,我一直安慰着自己,对自己说,你父亲对你母亲的爱会让她忘了我,尤其在有了你后,你们一家三口更能幸福美满。虽然,有时想到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会心痛得不能自已,可一想到你母亲是快乐的,我就又为她高兴。我以为,这世上只有我一人痛苦,只要她幸福,让我痛苦一生也好。谁知,竟是三个人都痛苦,最后,还加上了你。我将你父亲当作惟一的朋友,甚至放心地将至爱也托付给他”说到这里,箫瑾已是哽咽难言,往事悠悠,只剩伤心痛苦。

    未央的心如在急涛巨波搏击船只般起伏不止,心中有个声音在说,刺下去吧,只要刺下去,所有的恨就都消失了,但另一个更强烈的声音却让他欲刺不能。

    似感到剑尖在喉头颤抖,箫瑾睁开眼,温柔地看着未央。这种目光让未央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心中一股暖流涌起,他一把抛掉宝剑,哭道:“我恨你,恨你当初为什么不娶母后!恨你为什么不是我的父亲!”

    喊出这句话时,未央惊呆了。原来这么多年,自己心中竟藏着这样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平时固然不能宣之于口,甚至连偶尔想一下都是罪大恶极。内心一片混乱,他感到一阵晕眩,不自主地向后退去,而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他定了定神,触到箫瑾关切的眼神,多么想扑进他的怀里痛哭一场啊!

    但他毕竟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理智让他冷静了一些。他不自然地甩开箫瑾的手,背过身去,走了几步。一时间,两个人各自压抑着澎湃的心潮,默然而立。

    “皇上。”一个侍卫推门而人。

    未央转过身,怒道:“谁让你进来的?”

    那个侍卫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地说:“启禀皇上文武百官都都在殿外,请皇上早作圣断。”

    “胡闹!”未央气冲冲地吼道。

    那侍卫见势不妙,连忙连滚带爬地逃出殿外。

    “未央,我”箫瑾感到情势不妙。

    “这里不是轩龙,没有你说话的份!”未央打断他的话。

    箫瑾于是默然。

    未央走向门口,临出门,回头对箫瑾道:“你别出去,等我回来。”

    ****

    当箫瑾看到一群大臣随着未央进来的时候,心中已明白了一切。他俯身捡起地上的宝剑。

    “你想干什么?”几个侍卫呵斥着,欲夺箫瑾手中的宝剑。

    “让开!”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几个侍卫不自觉地后退。几个武将忙将未央护在当中。箫瑾并不在意,径直向未央走去:“请好好照顾她。”

    未央下意识地点点头。箫瑾放心地笑了笑,将剑递给未央。未央愣愣地接过剑,一时间手抖得厉害。

    群臣都请求着:“请皇上亲自为先帝报仇!”

    未央仍是一动不动。老太师以为未央年少,不敢动手,便对侍卫下令道:“将慕容箫瑾押下去!”

    几个侍卫走上前来,箫瑾高贵威仪的气质让他们不敢动手,只能远远站着。箫瑾神色平静,如往常一样气定神闲,当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将手伸向怀中。

    “小心,他有暗器!”有人大叫。几个侍卫忙上来夺所谓的“暗器”

    一柄长剑划破了箫瑾的右手,顿时血流如注。箫瑾忍着疼痛,用力将手中的东西抛向天空,只见一道紫光疾飞而上,硕大的紫花在空中绽放,将夜空照得通明。

    众人大惊失色。只听老太师说道:“这一定是联络同伙的信号!还不快杀了他!”话音刚落,便有几柄长剑一齐刺向箫瑾。

    箫瑾双眼一闭,清俊绝伦的脸上毫无惧意。

    “住手!”未央突然大喝。几柄长剑都在快碰到箫瑾时突然收势,只有一个侍卫因距离太近,收势已然来不及。眼见长剑就要刺进箫瑾的后心,只听“铿”的一声,剑已断成了两截,未央手上拿着那把宝剑,虎口已震出了鲜血。

    “皇上,您这是”未央的出手大出群臣的意外,众人不解,纷纷说道“皇上,您忘了二位先帝的大仇吗?”

    箫瑾充满感激地望了未央一眼,多年的政治经验告诉他,今日若自己不死,未央在西羌的威信必然会下降,他的皇位定会动摇,甚至还会连累云若。他语气坚定地对未央说:“我愿为十五年前的事情负责,请皇上赐我一死!”

    未央没有回答,似乎是在平静思绪。群臣剑拔弩张地瞪视着箫瑾,期待着未央的命令。他想了一会儿,对群臣说:“仇,朕一定会报的,但慕容箫瑾的身份特殊,应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群臣无法辩驳,只得点点头。

    未央转身走向殿内的一排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瓷瓶,他将瓷瓶中的粉末倒进一个酒杯,又斟上一杯酒,拿到箫瑾面前:“这是从前父王从中原带回来的毒葯,也还是当年你送他的葯材。你是中原人,我不愿西羌的任何东西沾上你的血腥。”

    “谢谢。”箫瑾接过酒杯,微微一笑,将酒送人口中。

    “箫瑾!”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只见云若飞奔了进来。箫瑾心中掠过激动的波澜,随即一阵眩晕,便力不支身地倒在地上。云若抱起他的身体,哭喊着:“你怎么样?怎么样了?”

    箫瑾努力维持着濒临涣散的神志,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却说不出话来。

    “皇上”侍卫总管从门外跟着进来。

    未央怒斥:“你怎么让太后来了?!”

    侍卫队长将头磕得砰砰响:“皇上,奴才无能,太后她以死相胁,还割腕奴才阻止不住,请皇上饶命”

    箫瑾心疼地望着云若的左腕,汩汩的鲜血仍在不断涌出,并因刚才的急速奔跑而流得更快。费力地将手按在她的左腕上,想为她止血,但他自己受伤的右手却也是血流不停。两人的鲜血交融在一起,如生生世世的誓言:永不分离

    云若抱着箫瑾,觉得他的身体越来越凉,她无助地四下求救,忽然看到了箫瑾刚才喝过的酒杯,杯中还剩一些毒酒,她不假思索地抢过来,一饮而尽。

    “母后!”

    “太后!”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箫瑾更呕出一股鲜血。

    虽然喝得比箫瑾少,但是杯底的残余物,未溶的毒葯都沉在杯底下,云若喝下后,毒发得比箫瑾快。强忍着葯性,她伏在箫瑾身边,艰难地说:“我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说罢,便闭上了眼睛。

    箫瑾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云若拥入怀中。随后,也闭上了眼睛,嘴角蕴着绝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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