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了一声,缓过气来喘息说:“公司的报表没找到,我哪还坐得住。我早上找的时候就没有找到。住的地方明明没有的,我刚收拾了屋子。万一丢了--唉,你就直接开除我算了!”成微没想到她急成这样,连忙说:“放心,我不会趁你生病的时候开除你的,安心养病好了。不过,说到那个报表,我倒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赵萧君一直呆着眼,坐在那里细细地回忆,到底放哪儿去了。听他这么一说,仿佛看见希望,连忙问:“你在哪儿见过了?是在公司?月底就要用呢。到底在哪儿见到过?”成微笑说:“你急什么,容我好好想一想。”赵萧君连声催他:“你若真的想起来,赶明儿好好请你吃一顿饭。”
成微忽然一拍手,笑说:“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推辞。”赵萧君一口答应,忙说:“真的,真的,随你什么时候吃都行。”成微才笑说:“我记起来了,是在我家里见过,搁在玻璃桌下压着呢。我当时还奇怪,怎么会有这个东西,随便瞄了一眼,也不在意,就顺手往那里一放。”赵萧君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觉得大概是这样,大大松了一口气,抚着头连说:“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奇怪得很,我当时还仔细地查过有没有遗漏的东西,怎么还会丢在你那儿?”
成微笑说:“就是越在意所以才会弄丢。”赵萧君扑通一声躺下来,嘴里“哼哼哼”地说:“部门里好像急着要用,主任刚打电话过来问呢。”成微看着她说:“着什么急!报表的事向来有规定,也不在这一两天。你还是先把药吃了吧。”赵萧君听他这么一说,心想老板都发话了,自己也就用不着白操心了。于是叮嘱他说:“那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带去公司,我过去拿给主任。”成微随便“嗯”了一声,走出去给她倒水吃药。
回来皱眉四处打量说:“你怎么住的?厨房、浴室什么东西都没有。”赵萧君刚才一急,出了满头的汗,倒不觉得那么难受了,说:“才搬过来,一切还没有理清呢。”成微听她声音低沉暗哑,说:“怎么办?连水都没有。”赵萧君记得自己包里还剩小半瓶矿泉水,于是拿了出来,就着一点水吞了药。重新躺下来说:“吃了药,马上就会好。你还是先回去上班吧。”
成微急急地赶过来,中午还要主持一个会议,于是说:“好好睡一觉,等会儿再来看你。”赵萧君这个时候真觉得很有些凄凉,十分盼望有人陪她说说话,没有拒绝,低着声音带着感激的神情说:“成微,不管怎么说,真是谢谢你!”成微俯下身,亲了下她额头,似笑非笑地说:“知道就好!怎么?有没有动心?”赵萧君病得没有力气和他分辩,只是有些无奈地笑说:“有,有,有!你快走吧。”成微又回头亲了下她脸蛋,笑说:“就当是来看你的报酬好了。”看着她那种虚软娇弱的模样,和平时大大不同,忽然就有些愣住了。赵萧君啼笑皆非,连声催着,他才笑着离开了。
成微走到楼下,看见卖水果的小摊子,不由得停下来,随手买了些香蕉、苹果和橙子,提着又走了回去。站在门外踌躇了好一会儿,不想让赵萧君又爬起来,这样上上下下,恐怕又得着凉,于是掏出钥匙串,轻轻打开门,走了进去。赵萧君刚刚眯上眼,见他走进来,不由得说:“你还没有走呀?”
他晃了晃手中的水果,笑着说:“我下去买了点水果,想吃的时候自己拿。我给你放床头了。”赵萧君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细心,有些感动,连声称谢。成微伸手抚了抚她额头,顺手将她有些汗湿的头发撩到一边,动作是如此的轻柔细致,甚至带着满心的爱怜。他觉得病了的赵萧君是这样的温顺听话,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平日里的防备和疏离,甚至有些不自觉地依赖他。
成微高高地端坐在会议室里,脸上依然是大家所熟悉的果断干练的神情,心却一直徜徉在绵绵的海洋里,波涛一下一下拍打着他的身体,忽然有一种柔软酥麻的感情--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难以克制。他几乎有些坐不住了。一等会议结束便吩咐秘书说他有事,取消所有的应酬,提前下班。
急急忙忙地赶到赵萧君的住处,老老实实地敲门。赵萧君吃了药,睡了一觉,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很快就来开门,见是他,笑说:“这么早就下班了?老板就是老板哦!”成微见她说话声都大了许多,笑说:“看来好了一些了。”赵萧君点头:“嗯,出了汗,好很多了。”披着衣服坐在沙发上。成微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似的,看着她半天才懂得说:“生病了,是不是该在床上躺着?”
赵萧君拉了拉衣服说:“不要紧,穿得很多,屋子里暖气很强。”成微也觉得有些热,便把外套脱下来,随手搁在沙发上。赵萧君进去将他买的水果都拿出来,笑说:“就只有这个了,要不要吃一点?”成微本来想说不要,见她已经拿着小刀削起苹果来,便顺口说:“好。”
赵萧君削苹果很有技巧,长长的苹果皮从头削到尾,中间没有断,成微看得很有兴趣,接在手里轻轻往外拉,很长的一串,弯弯曲曲,很有成就感的样子。觉得手痒,自己也要试一试。赵萧君笑说:“这有什么好试的!”还是另外拿了一个苹果,将手上的小刀递给他。
成微一刀削下去,几乎把半个苹果给削没了。赵萧君在一边咬苹果一边笑说:“照你那削法,最后就只好吃苹果核了。”成微连试了两下,觉得实在没有这个天分,苦笑说:“看来不是做这一行的。”赵萧君看得有趣,嘻嘻笑着,要他先帮忙拿着自己手里的苹果,示范说:“其实很容易的。沿着苹果的边一点一点削就是了,就是要有耐心。”低着头慢慢地就削完了。
抬起头的时候,见成微正在吃自己刚吃的苹果,眼睛认真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小刀,也不好提醒他那苹果自己刚刚咬过了,只笑说:“你看着这把刀干什么?”成微笑说:“我想那把刀刚才是不是在欺负我。”看的其实是她的手,纤长白皙,像艺术品,拿着刀挥舞的样子又像艺术家,全神贯注地雕刻某样艺术品的艺术家。赵萧君觉得好笑:“它敢欺负你?”成微一本正经地说:“就是它才敢欺负我呢。”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吃得十分起劲。
赵萧君以为他喜欢吃苹果,问他还要不要,成微却又摇了摇头。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问:“你晚上想吃什么?”赵萧君想了想然后说:“不是很想吃。也不打算做了。”成微优雅地叠起****,偏头看她,说:“你不想吃,难道我也不吃了?”赵萧君不由得问:“你要在这里吃饭?这里比你家的厨房还凄惨呢,什么都没有,除了热水。难道请你喝热水?”
成微也不说话,拿起手机打电话叫外卖,笑说:“我叫了“一品粥”的几样清粥小菜,你想不想吃?”赵萧君一听是“一品粥”的清粥小菜,便有些胃口,笑说:“你竟然叫的是这个,我倒没有想起。不过,你吃得饱?”话还没有说完,成微又打电话叫了炒菜,对着电话说了一大通的菜名。赵萧君瞪眼看着他问:“没必要叫这么多吧?你吃得了?”成微转头对她笑:“不是有冰箱吗?吃不了可以放起来呀。”赵萧君暗骂他奢侈成性。
赵萧君起身去厨房找盘碗放菜,对着橱柜拉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成微伸长手臂,拉开墙上的橱柜,笑说:“这里不是有吗?”赵萧君笑问:“唉!你怎么一找就找到了。我还以为没有呢。”盘盘碗碗摆了一大桌子。赵萧君懒懒地坐了一会儿,才就着勺子喝了一口粥,笑说:“还很烫呢。”
成微看着她吃得那么起劲,眼睛直直盯着她碗里的粥,赵萧君被他那样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推过旁边的粥问:“你也喝一点?味道很好。”盛了一小碗放在他面前,成微刚吃完饭,放下了筷子,却还是将粥全部喝完了。赵萧君看着他这样的吃法,直笑着说:“难道你中午又没有吃饭?”
成微往椅子上一靠,舒服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总是可以吃很多。一个人吃饭,老觉得没有胃口,闷闷地吃不下。”赵萧君放下勺子说:“怎么是一个人吃饭呢?你不是老赴饭局吗?”成微看着她笑说:“那不一样,赴饭局哪叫吃饭呀,光是喝酒。”
赵萧君听了,心有戚戚然,笑说:“难不成我竟成了你的开胃剂?”成微竟然认真地思索起来,然后郑重地点头:“看来是这样。”赵萧君“扑哧”一声笑出来,说:“没想到我就只是个开胃剂而已!”觉得他今天和平日真有些不一样,似乎收起了往常玩世不恭的心态,也没有动不动就随口说些****轻佻的话--或许是看在她生病的分上也说不定。
成微看着她收拾散乱的盘碟,在一边说:“放在那里吧。明天收不也是一样嘛!”赵萧君斜眼看他:“明天还不是一样要收拾,难道你要帮我?”成微连忙转头装作没有听见,一头倒在沙发上。赵萧君又好气又好笑地开热水洗碗筷。成微却又跟了进来,赵萧君不耐烦地说:“你还是出去吧,又不准备帮忙。跟进来做什么!还嫌不够乱的吗?”
成微斜倚在一边,耸肩说:“我看着你洗也碍着你了!”赵萧君回头没好气地说:“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坏心眼呢。让你帮忙不但不帮,又要在一边闲闲地观看,真是无聊透顶,可恶至极!”成微懒懒地说:“这就叫可恶呢?真正可恶的事还没有做呢。要不要试试?”故态萌发。赵萧君洗好碗,也不擦手,提起手左右晃了晃,故意将水甩到他脸上而装作不知,接上去说:“对哦,天下没有不奸诈可恶的商人!”说着走出去了。
溅到成微脸上的那滴温热的水珠像一只手,轻轻地抚摩着他的脸,有一种异样的灼热感。成微也不伸手去擦,任由它慢慢地蒸发不见,干了似乎还留下触摸的痕迹,有些发热,有些紧绷,带有某种心驰荡漾的记忆。成微停了一会儿才回到客厅,觉得有些燥热,想要出去透透气,弯腰拿起外套。
赵萧君笑问:“你要走了?”成微只是轻微地点点头,身体里似乎还残留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余热。赵萧君忽然认真地说:“成微,今天真的谢谢你。我生病了,希望有人说一说话,热闹热闹,你正好就在这里。”成微从刚才的燥热中反应过来,于是笑说:“口惠而实不至。”
赵萧君有些气急,说:“那好,你要我怎么表示感谢才满意?”成微看着她想了半天,忽然笑说:“想起来再告诉你。”赵萧君笑:“果然是商人本色。”成微笑嘻嘻地离开了,下了楼,忽然孩子气起来,对着赵萧君的窗口吹了吹口哨,似乎回到年少的时候--心情是那样的快乐。
赵萧君自然没有听见,就算听见了也不认为会是成微。她正烦恼着没有衣服换洗。对着热水器仔细盘算,明天还是多请半天病假,趁陈乔其不在,将整理好的行李搬过来吧。氤氲的热气上涌,想到这里,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隔天上午,赵萧君估摸着陈乔其已经去上课了,才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前,犹豫了半天才轻轻转动钥匙,轻微的“咔”的一声,门锁很顺利地就开了。虽然估料陈乔其不在,不过还是有一些担心,万一没出去,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恐怕又是一场争执。一手慢慢地推开门,脱掉鞋子硬着头皮走进去,看了一眼架子上的外套不在,明显地舒了一口气。整理好的行李等物已经不在客厅,走时的凌乱已经恢复干净整齐。
赵萧君推开自己的房门,一大一小两个箱子竖着靠在墙角上,提起来却没有什么重量。拉开拉链,里面果然是空的。打开衣柜,看见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走到浴室看了一眼,日常用的化妆品等物也照旧搁在台子上。心里不由得闪过一丝无言的凄楚。看见并排放在一起的毛巾,一条是深蓝色的,厚厚的绒线,舒服的面料,干净清爽,没有任何的图案,摸上去还是湿漉漉的;另外一条是浅粉色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小一号的毛巾,却是干的。赵萧君不知道为什么,鼻子有一点酸,赶紧拿起那条浅粉色的毛巾,扭开热水,倒了一点专用的泡沫,彻底地洗了把脸,然后将拧干的毛巾重新挂在栏杆上。
有些恍然地走出来,到处看了看,只不过短短一天两夜的时间,当然还是那个样子,可是心里面却觉得像是隔了一重山那么远,一切都有些疏离,看在眼里竟然又是另外一个样子。啊,又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转开陈乔其的房门,看见他床上凌乱一片,仍然不记得叠被子,换下的衣服还是随手往地上一扔。不由得欷了一下,愣了许久,似乎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惆怅地拉平褶皱的床单枕套,将揉成一团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拾起地的衣服扔到洗衣机上。又顺手帮他理了理书桌,将电脑的插头给拔掉。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心神恍惚,思绪有片刻的迟钝。
过了一会儿急急地起身,跑到自己的房间,快速地收拾衣物。幸好早就收拾好了的,陈乔其只不过又堆放回去而已。重重地合上箱子的盖子,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盖上了。然后到浴室胡乱地收了几件日常用品,几乎滑倒。看见栏杆上的毛巾,尽管是湿的,还是找了个塑料袋带走了。
提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和一个大纸袋,静静地矗立在客厅里。转头四处张望,眼睛忽然就湿润了。不知不觉两年多过去了,像流水一样,黄金一样的日子就这样结束了,像家一样的生活就这样结束了,对比新居的凄凉冷清,想起来就觉得颤抖的哀伤。她何尝愿意走呢!
自此以后,这里的一切都将与她无关,都将随风而逝。赵萧君费力地拿下钥匙串上的钥匙,一个不小心,手上擦破了皮。只不过一点小伤,却感到分外疼痛。放在嘴里吮了吮,越觉得火辣辣的痛。将梅花形的钥匙放在空无一物的玻璃桌上,一眼就能看到,十分醒目。然后大踏步出去,反手关上了大门。
她吃力地拖动两个大大的箱子,一步一步地蹭到小区门口,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一个人坐在后面,十分诧异手背上为什么会有滴落的泪水。生怕人看见似的,快速地抹去了。转头看窗外快速移动的槐树,光秃秃的还带有冬天的味道,凄凄惨惨,和她的心情大概差不多。尽管时令上早已立春,可是春天,春天到底在哪里呢,为什么看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