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立即惊叹道:‘那么远呀!’
文定淡淡笑道:‘确实是不近。’接着又继续道:‘那个国家很久以前发生了一次内乱,就是自己人之间相互的打来打去,其中有个将军忧国忧民便起程去了一个更远的国妓帳─楚国,想找那里的君主借兵来平息内乱,楚王初时不答应,他就许诺事成之后,送给楚王三座城池作为出兵的回报。’
在众顽童的心中还没有城池的印象,想来也是和这赤穴村差不多的地方了,小扁问道:‘后来呢!那个巴国的将军打赢了没有?’
文定神色有些黯然的说道:‘仗打赢了,内乱也平息了,可最后那位巴国的将军却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相子戚惊讶的询问,突然而至的死讯,将他们都弄糊涂了。
‘不知道。’文定摇摇头,遗憾的说道:‘中间的一部分竹简没找到,大概是遗落了吧!’
‘都怪你,相子戚,不是你将那些竹子烧着好玩,就一定能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田子翼将遗落的原因全部推给了小胖子,余者也是出言声讨。
小胖子相子戚却委屈的说道:‘那能怪我吗?当时我不是也拿给你们大伙看了的,结果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我烧的时候你们也没说什么呀!现在一个个都来怪我。’众顽童哪里会听,依然是围攻于他。
文定忙劝说道:‘你们且安静,我讲个别的故事给你们听。’看着他们的注意力都投向自己这边,又强调道:‘要是你们再这么争吵,我就走了。’
小扁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尽皆安静下来,文定会心一笑,挑了两个儿时听夫子说过的真实故事讲给他们听。与今之人喜欢听的那些虚无杜撰之事不同,文定儿时喜欢的是历史上那些真实发生过的真人实事。
那些明智之君、残暴人主、盖世英豪、覆国枭雄、文人墨客、绝代佳人或是这样,或是那样的故事。正是因为有他们这些不可数计形形色色的百般诸人,才使得这泱泱大汉充满了异彩,才使得后人有数不尽的趣味。
文定挑了孔融让梨、司马光砸缸两则流传甚广的小笔事,想不到这些孩子竟然都还是头回听说,两位大贤儿时的趣闻让他们听的是津津有味,那司马光的机智,孔融的谦让使他们感触很深。文定记得自己儿时初次听闻这些小笔事时也是如此这般,长久下来在潜移默化中,便将那些先贤当作自己效仿的楷模。
接近午饭之时,小扁他们的衣物也烤的暖烘烘,而意犹未尽的他们却不肯散去,缠著文定再讲几个故事,文定惟有再讲了个秦甘罗十二岁拜相的千古佳话,才将这帮小祖宗给安抚下来,乐滋滋的回家去了。
离去之前,文定向相子戚道:‘子戚,能否将这些书简借给哥哥拿回去看看?’
相子戚倒是挺大方,满不在乎的说道:‘大哥哥想要就拿去吧!反正我也不识字,放在我这也是烧着玩罢了。’
提起这事,文定便唏嘘不已,前人千方百计保留下来的珍贵书简,为的就是想将那些曾经发生过的往事记录,给后来之人以警惕,或是忠告。而让人悲凉的是,大多前人那些广博的遗迹,那些耗尽心力的杰作,却又总是在后人无知的手中慢慢的销没,就像眼前这无知少年般浑浑噩噩甘将遗留了千年的古书代为柴薪,若是千年前的作书之人有知,心中定当顿生荒凉悲切之念。
‘几日后,我便还你。’文定想着,几日下来定要将竹简恢复原貌,再复制一份。
相子戚笑道:‘大哥哥若是喜欢,子戚便送给你了,只要以后给我们多讲几个好听的故事就好了。’
文定自然是满口的答应,还解下了腰间一块精致玉佩作为对他的回赠,相子戚欢欢快喜的捧着玉佩回家了。
文定则心满意足的捧着满怀的竹简回到屋里,匆匆的扒了几口饭便丢下饭碗,去拼凑那些长长短短的竹片了。害的陆仲简还以为一晚未做晚饭,自己的厨艺大步的下滑了,竟挽留不住他的胃口了。
午饭之后,这雨还一直在往下落,闲来无事,杨括也好奇的进房来,想瞧瞧文定到底在鼓捣些什么。一进房便只见他搬了张竹椅坐在床沿处,将一堆竹简平铺在竹床上,那些竹片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缺。
杨括走上前去拾起一片来,问道:‘文定,你这是哪找出来的宝贝呀!怕是有些来历吧?’
埋首于竹简中的文定此时方才知道杨括的到来,道:‘是杨兄你呀!这是村子里的小孩在野外拾到的散落竹简,我正想法子使其恢复旧貌呢!’
杨括左右是无事,便仔细打量了一番手中的竹片,片刻之后他惊异的道:‘这竹简上是何种字体呀!怎得我好多都不认得?’
‘哦,这些是小篆,又称秦篆,乃是秦朝统一后,始皇责令丞相李斯将秦朝以前的文字加以整理统一而创出的字体。’
杨括恍然道:‘人常言秦始皇除了奢华与残暴外,几大功绩便是统一了钱币、度量的尺度,再就是文字了,说的可就是这种秦篆吗?这未免与我们此时用的文字差别也太大了。’
文定笑着答道:‘确实如杨兄所言,这秦篆初时是透过官方记功刻石及权量等方式推展的,由于这些方法应用范围极为有限。另外又对日常书写之效率也极为不便,书写平衡之难度极高,且懂得识别的人亦不多,所以小篆虽是朝廷规定的文字,然不能适用于广阔的民众之间。再加上秦朝历三世而亡,真正执政时间仅仅不过十五载,兼又是多事之秋,原本就未达到令行天下的局面,是以这秦篆成为正式文字使用时间并不长,很快便被民间流传的隶书逐渐取代了。’
文定一番道理兼顾史实,听的杨括是豁然开朗,呵呵笑道:‘我说这些字怎么如此别扭呢!还是文定你懂得东西多呀!要是我绝对说不出如此多的道理。’
文定惭愧道:‘杨兄又在说笑了,秦人的蛛丝马迹前人早有评述,且收录于书卷之内,文定不过是以口代叙一遍罢了。’
‘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杨括转而又言道:‘如此说来,这秦篆用了不过十几年便没落了,也算不上大的功绩啰?’
文定感慨的说道:‘功绩是不错的,不过这功绩并不在秦篆本身的用途,而是它蕴涵的意义。正是它使得当时繁乱不堪的文字得到了一统,这便将天下间各地文人的隔阂消除了许多,拉近了距离,自然也就为后来的山河一统奠定了基础。而正是有了这博大的文化,在之后的历朝历代才会更加的繁荣,才智渊博之士才会层出不穷。’
杨括的额头连连直点,在文定的身上,他看到的更多是一种文人的气息,而久列井商场又让他不曾有文人那股桀骜之气,实在是让他这个见惯了各色芸芸众生的老辣商人,有种赏心悦目的感受,忍不住就想帮他一把。
虽然在那些竹片排定的方面杨括是无能为力,不过却可以以他自己的能力帮上忙,他向村中之人讨来结实的细绳,将文定排好的竹片依次联成串,一卷略有残缺的竹简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接下来的几日皆是风平浪静,北坤在紫鹃的照顾下安然自得的养伤,燕小姐一心炼制解葯,杨括找了几日还是无法找到那传闻中的洞口后,也终于是宣告放弃了。而文定依然是不得安闲,被杨括放生之后,他又被小扁那群孩童给缠住了,缠着他给他们讲叙一个一个的小笔事。
太过杀戮的血腥故事自然不适合讲;太过严谨的他们又不怎么爱听;那些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文定又怕小扁他们的父母不答应。文定起先还能挑着一些既有寓意又有趣味的故事,终是逃不过这帮小子的极力挖掘,本就不善于讲故事的他,后来实在是有些黔驴技穷了,咬了咬牙,干脆将他们引向伤势渐渐转好,又无事可做的北坤处。
果然这个决定是明智的,生长于市井民巷的北坤从小到大听惯了各类的评书唱词,那腹中的故事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水般不断的向外涌冒,什么‘杨家将’、‘说岳传’、‘隋唐英雄会’,任意由其中挑选几段便让小扁他们听的是如痴如醉,更让文定是自愧不如。
听北坤言道,那成都府的陈况老人,也就是文定上次在茗香轩见过的那位陈况师傅,在成都府从事评书这个行当几十年,说的故事不但情节曲折离奇,人物维妙维肖,语言更是生动活泼,绘声绘色,引人入胜,堪称是雅俗共赏、老少咸宜,在成都地面上是数得出名号的能人。
而北坤从小鼻子上还拖着鼻水时,便已每日端着饭碗蹲在陈况师傅的台下,听的是津津有味如同身临其境。那些义气滔天,雄壮威武的段落,更是从小就让他萌发了日后跑江湖做混混的志向。
北坤私下还偷偷告诉文定,当年他被钱环逼出成都府之后,有一段时期还曾想随便到哪个县城找个茶馆操持这说书的营生,既可以过过嘴瘾又多少是项收入。
文定知道这只是他的玩笑之言,以他朱北坤朱大哥那股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怎能忍受成天的笑脸迎人呢!说笑是说笑,不过他说书的功底倒不是乱盖的,闲暇之余,文定也会跑过来,凑在孩童之间听上几段。
有这么多书迷每日期盼着自己,就如同是自己儿时期盼着陈况师傅的说书一般,北坤顿时有点飘飘欲仙的感受,是越说越带劲,越说越投入。
起先紫鹃是满脸的不乐意,说是这样会耽误北坤的伤势,后来还是燕小姐出面又诊断了一番,说北坤身上的毒伤已得到了控制,只要不是下地干体力活或与人动武这等操劳之外,倒没什么大不了的,时不时坐在床上说说评书,愉悦一下心情,对于病情还是有益的。
至此紫鹃也只好答应了,可是这说书的时间却最多只能保持着每日两个时辰,再多一刻她就要赶人。
紫鹃在小扁、子戚他们眼中的形象,就如同总是在欺压杨宗保的穆桂英一般,凶悍无比。在她面前,他们个个都是唯唯诺诺的,不感有丝毫怠慢。后来渐渐的来这听书的人多了起来,不再只是孩童与文定了,那些大人也会来此凑趣,这都是那些小孩们纷纷回去将自己听到的转叙给家人听所引来的,久居在山中的山民何曾有机会听过说书呀!是以有些大人比小孩们还起劲。
最后,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小小的房间已装不下了,文定他们只好每到说书之时便将北坤移到凉亭之内。听书之人则自行由家中端来椅凳,早早的占好位子,来晚了离的远了,只有站起来看的份,那真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不过也有心智灵巧,身手矫健的爬到树上去听,山民们有样学样,常常是一棵树上就爬着三四人。
霍,那场面就算是陈况师傅最鼎盛之时也有所不及,更别说还有秀丽的紫鹃在一旁为北坤端茶递水外加香巾抹汗了,就连见多识广的杨括看到此情此景也是瞠目结舌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每到精彩之处下面叫好声、鼓掌声都是一片一片的,就连北坤有一两次也是感动的热泪盈眶。
他原先图的也就是嘴巴快活,此番的景象早已超出他的预想,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收场,只好走一步便是一步了。
质朴的山民没有旁的好东西,各家各户惟有将家里拿的出手的美食不断的送来,还不容他们推委,说是给‘朱师傅’补身子用的。
夜里无旁人在场的饭桌上,杨括实在是忍不住,戏言笑道:‘北坤呀北坤,没想到在这个偏远的山寨,你竟是如此的受欢迎。我看你也别走了,就留在这个山寨以说书为业,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北坤窘的是满脸通红,求饶道:‘杨管事,你就不要再糗我了,要说我这点能耐,别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清楚吗?别说是和陈况师傅那誉满成都府的巧嘴比了,就是任意一个说书人也不知比兄弟我高到哪去了。这村子里的人也不知是怎么了,怎么就这么喜欢听评书呀?’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对于朱北坤的疑问,这些人中能道出原委的自然便惟有陆仲简了,年轻时他曾去成都谋生,后来又不知怎的就回到了这大山之中,对于乡民们异常的热情,他是感触颇深:‘乡亲们对山外面的事都不甚了解,整日面对的就是田里、屋里、媳妇、孩子。对外面的一切他们并不是不向往,只不过因为陌生,是以感到莫名的恐惧,而北坤讲的那些恰好又为他们揭开了外面奇妙的世界,他们能不欢快吗?你们看着,这事还不算完,日后必有更为麻烦的事要接踵而来呢!’
文定惊异的问道:‘陆老伯,究竟有何事,您倒是明言呀!’
余者也全神贯注的望着陆仲简。
陆仲简淡淡的说道:‘要不了多久自会有所显现的,这也不是我们这些过路之人管得了的,此时说了也是白搭。’陆仲简执意不挑明,文定他们也不好勉强,既然已说是不可避免也就顺其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