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报张弛郡丞,郡城有李琼先生运筹,万般问题都能应对,李先生拿不准的,会派人往卞城请伯父裁断。”
高县令惊叹道:“周郡守往卞城去,竟没邀李琼先生同行?”
周仓道:“是,伯父认为临江郡离不开李先生。”
哦?如此?高县令可是时常听闻过李琼的,周郡守还早在三州之乱时,刚一投笔从戎,就能对军事作战应对自如,履立战功,暗中都是李琼出谋划策,而周郡守,以郡守权位治州两年,临江郡就面貌一新,余粮尽缴、官吏臣服、军队整饬,让中州君都以为惧,应也有这先生的手笔。且,前岁周郡守宴请他的酒宴上,他也与李琼先生有过几句简单的交谈,此人前世之历史,当时之政情,每每议论,寥寥数语,必令他茅塞顿开。周郡守是有意隐藏李琼,因此世人少知,但仅凭他听过的见过的些许,就知道李琼实为不世出的谋士之才。这周郡守赴任却没有带多年亲信的心腹谋士,那……那……那就是打算早日回来的!他现下已经听懂了周仓带周崇硕传递的信息了:周郡守虽走了,留下一个代理人,门人故吏还要听周家调度。
可……这新来的郡守可不是一般的官吏,是中州君颇为疼爱的四子,是宁王,是可能推翻太子承袭君位的存在,那也是惹不起的。
高县令不禁问出口:“新来的郡守是陛下四子宁王吧?”
周仓回:“确实是宁王。可高县令,你可敢听助宁王?宁王他日或有一搏,如若失败,高县令可承受牵连之苦?”
高县令拧眉迟疑。助宁王,他成则自己有从龙之功,他败自己有连株之祸啊。
周仓见他思绪纠缠,笑笑说:“说句不臣的私话,谁来承袭中州君,或许要看天下军权听谁号令。”
高县令眼睛明睁,天灵开窍。是啊!承王之争到最后还不是看军权,天下人皆以为帝王是权术之争,但权术即使玩到绝境,如可举兵逼宫,那就是一击必胜,中州说到底是军权的。太子,还是宁王,二选一是一半的胜率,但如若将宝押在军权上,则是全胜概率。中州每三兵士,必有一临江兵,临江兵跟了周崇硕二十四年,稳固无摧。那也是说……宝应该押在周崇硕身上。
高县令开悟了,立马拱手感谢:“周仓兄弟,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高某从无二心,只听周郡守调令,请郡守放心。”
高县令以为周仓说的是周郡守支持太子则太子登基,周郡守支持宁王则宁王登基。他不知道周仓的话里还有一层意思,天下怎么就不能是另一个人的呢?但让高县令坚定立场的目的达到了,周仓满意的点点头:“伯父一直说,渡口重镇,平时供银钱,战时供补给,是我临江胸腹,你操持渡口镇费心费力,他都是记下的,往后几年还托付于高县令,只要不出大的纰漏,必得破格重用。”
高县令听得心花怒放,连连称谢。
“那,朱勤之事,郡守可托付了如何处置为宜?”
周仓笑笑,立场交代好了,这朱勤事是简单的:“便如孙家一般处置即可。”
这孙家可不就是渡口镇前首富,今年里被抄了家拘捕到郡城问了斩的?
高县令没有任何异色,也没有任何争辩,仿佛在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政务,点点头:“郡守之托,学生明白。”
周仓补充道:“只是有一桩,当与前番不同。”
高县令这下有了诧异的表情:“哦?愿听其详。”
“伯父说未来几年临江郡或有战事,与其养一些新的富户,供给不时的银财之需,不如将路上江上供运的买卖,军事物资相关的产业,牢牢把持在自家手上。这样的话,战事一起,就能减少环节,灵活调转。”
高县令听明白了,点点头,又一品味,怪不得周郡守门客、家人众多,这次偏偏点了周仓来办,是他的商贾身份使然。但是之前周家很少扩大营生到运输和物资上,主要是怕中州君更加忌惮,所以他把疑虑说了出来:“把持在自家手上,最大的问题就是怕查啊。”
周仓说:“伯父也权衡了利弊,但非常时期必有非常计较。所以我们这次更要低调处之。”
高县令懂了,再次点头,有些“非常”事他不问更好。恭敬说到这些年他反复无数次说过的话:“郡守之托,学生明白。”
七日后,朱勤已经被押到了江原城。
朱勤的家产被高县令拍卖,一个不认识的姓周的外地商户尽数买了去,这次价格非常体面,都是十二万两。这周姓商户,自然是周仓了,价钱故意给的高高的,因为到底不过是周家左手的私库进了右手的官库,没什么差别,高价做来倒能压住不少猜忌和人言。
拍卖现场,有人低声抱怨:“上次孙家的家产拍卖的时候,不是说本镇根基脚手行,不让外地商户经营吗?”高县令目光移到议论的人脸上,他主家急急的拉住说话的人,那人赶紧收了声。
再两日,周仓接管了商会会长职务,宴请诸家商贾巨富。高县令竟也亲至,为座上嘉宾,给足了周仓面子。
同是这一日,江原城里。周郡守已走,宁王未到,都没个正经官员问案,朱勤就被草草定了罪,直接拉赴刑场问斩。
朱勤经了九日的饥渴,两日的用刑,加之灾祸突降的迷惑不解与震惊恐惧,此时在这冬日冷白稀薄的日光里跪着,目不能睁,竟觉得这日头白的耀眼。他耳畔嗡鸣着,如金石在远处敲击,零散的几个路人停下来驻足观看,朱勤只见他们嘴张合,却听不得一点儿动静,路人讨论的声音似乎飘荡在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