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清,保定第0251兵工厂。
天空阴沉沉的,下着不大不小的雨。工厂大门外的公路上,一千多个工人排成两列,垂头丧气,浑身湿透,双脚踩在泥浆里,打着哆嗦,不时伸头往公路的尽头望一眼。
他们身后,是几十个身披雨衣的士兵,怀里抱着大枪,打着哈欠,两脚替换着轻轻跺着地面,目光无聊地扫视这前面的工人。他们好象是在监视这些工人,又好像是在为什么人保驾。
在这两排队伍的最远处,公路边上有十几个大腹便便的军官。他们都是四五十岁,满脸赘肉、小眼睛,跟那些骨瘦如柴的工人相比,这些人就像猪一样。
他们每人的身后,都有一个士兵为他们打着伞。两个士兵怀里抱着一块大匾,匾用油布包了起来,看不见写的什么字。
从这里到工厂大门,远远的一百多米,公路上全部盖了一层油布,雨水积在上面,泛着光。这条“油布公路”一直伸进工厂大门,通到里面。
横跨公路,挑着一条巨大的丝绸横幅,上面用金线绣着八个不伦不类的大字:
皇恩浩荡,再生爷娘
下面一行小字:
——恭迎钦差大人奉旨视察0251厂
那十几个胖子中,最大的一个胖子,肩章是个中校,他显得很焦急,但仍保持着和气的微笑,不住地看着怀表。那只怀表金灿灿、黄澄澄,即使在阴雨天里,也晃得人眼花。
“姥姥的,十一点了,”他终于笑不出来了,喘着气嘟囔道,“通知说九点来,这他妈的十一点了。”
旁边一个少校小心地点着头,附和了两句“就是就是”,接着试探着说道:
“厂长大人,也许是下雨天,路不好走吧……京保公路坑太多了,平时汽车就不好开,现在一下雨,路坑都灌满了,也许钦差大人的车陷到路坑里也说不定……”
厂长脸上又恢复到了和气的微笑,微微点头。
旁边的中校看他微笑了,也跟着微笑起来,大家又恢复了一团和气,继续在雨中“耐心地”等待。
厂长心里早就骂开了:他娘的京保公路坑多?京保公路坑算少的!现在这些新式的柏油路,还不如以前的土公路呢!朝廷拨款修柏油路,那次不是还没见到一粒石子呢,就被一层层的分个干净?能剩下个四分之一、五分之一用在修路上就不错了。
现在弄得这些破烂路,刚修好时候挺光鲜,又让老百姓敲锣打鼓、又让老百姓杀猪宰羊、又让老百姓筹钱修功德牌坊……结果那次不是他娘的两三个月、牌坊还没盖一半、就变得坑坑洼洼了?不要说大卡车、小轿车,说的夸张点,就是老百姓的驴车,都会把柏油路轧出大坑来!
现在因为这些破烂路,各地官府又生出一个新的财路来:隔一两个月就让老百姓交钱修理公路。然后象征性的填两铲子沙土,填平就算修好了。然后再让老百姓交钱庆祝。然后,再下一场雨,公路自然又被“暴雨冲垮”,自然又可以收钱修公路。
……
厂长听着头顶上“唰唰”的雨点打在油布上的声音,眯着眼睛,想着这些可气的事情。……姥姥的真可气,管公路的肥差当初怎么没让老子运动上。现在花了一等的价钱,却弄了个三等的肥缺。虽然兵工厂也是肥缺,每年的拨款也能截留个五六成,但兵工厂非同小可,上上下下要打点的太多了,最后落到自己袋里能有一成就不错了……
终究不比他们修公路,没啥风险,可劲儿的捞。而且常坏常修,四季银子不断。
跑过来一个下级军官,跟厂长小声说道:
“大人,那边又晕倒一个。”
厂长皱着眉头,看看金表,已经十一点半了。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他咂着嘴,抱怨道:
“姥姥的,这些工人也是的,平时讨工资的力气哪儿去了,挺大的爷们儿,站着淋半上午就晕倒了?昨儿晚上不是吃过窝头了吗?今儿早上还喝过粥了……让钦差大人看在眼里,成什么样子……让他们再站一会儿,这样吧,坚持到一点半,一点半钦差大人还不来,我为大家做主,让大家轮流进去喝热水。”
“嗻。”
很快,工人欢迎队列那边,传来了大嗓门的吆喝声:
“都坚持一下啊,大雨天儿的,钦差大人能来看我们,多不容易!人家是钦差大人,那是代表皇上的,见着钦差大人就等于见着皇上了!让你们排着队在这儿皇差,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还他妈不知足,装熊装熊的……现在连厂长大人、还有那么多大人都陪着你们在这儿站着……喂,干什么,打喷嚏?好好,有喷嚏快打,现在打完,别等待会儿钦差大人来了再打喷嚏……爷吃罪不起……”
工厂大门口,骑出来一辆三轮车,沿着“油布公路”,在两列工人众目睽睽之下,一直骑到那十几个军官处,然后骑车人扯下雨衣帽子,谄媚地笑道:
“大人,嘿嘿,大人们辛苦了,大雨天儿的……厨房烧了一桶猪蹄儿姜汤,大人们略饮一碗,驱驱寒气……”
“唔,好好……”
“呵呵呵,猪蹄儿汤,不错不错……”
一群当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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