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重新抬头,盯着沐阳人的眼睛。
我刻意用平静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对他说:“你画的蝴蝶我梦见过!不是像,而是一模一样。”
“你也梦见过?”沐阳人很惊讶。
“嗯。”我回答。
他感慨地说:“这真的是太奇妙了!你说,人们的梦境难道是互通的吗?”
我被他的最后一句话震惊到了。
人的梦境会是互通的吗?
摇摇头,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
我继续问沐阳人;“除了那样的蝴蝶,你还梦见过什么?”
话音刚落,沐阳人的眼神里,再次闪过那种莫名的情绪。
昏暗的光线下,房间里的窗纱浮沉,门边挂着的那个网兜突然颤动。
沐阳人的双手无意识地纠缠,像是在摆脱着什么束缚。
他低下头,湿漉漉的头发并没擦干。
盯着茶几上的玻璃杯,他断断续续地说:“我经常梦见一个肥胖的老男人。但我看不到他的脸,他在我梦里时总是趴在地上的。
他通常都是赤|裸的,白花花的肥肉上有很多血窟窿。
有很多黑色的蝴蝶从血窟窿里飞出来,飞得到处都是,黑压压的洒满我一身粘稠的血……”
沐阳人的声音越来越弱。
听着他的描述,我闭上眼睛幻想,一副诡异的画面浮现而出。
我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这味道和我初到“死亡之海”时,闻到的一模一样。
都是不易察觉的血腥气息,很粘腻。
“好可怕。”我说。
沐阳人赞同道:“是啊,好可怕……所以我买了那个。”
说到这他转头,指着门边挂的网兜。
“那是什么?”我睁开眼睛问他。
“捕梦网。”顿了下他又说,“听说可以将噩梦抓住,不过在我这却失灵了。”
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问我:“你呢,你又梦见过什么?”
我往沙发里靠了靠,一五一十地讲:“我啊,我梦见一个到处都是花的地方,像古巴比伦传说里的空中花园!
那些花一直开到了天上。
还有一条流血的河,河边长着一棵心形的大树。
后来我跟着一群蝴蝶往前走,走着走着,我看到一个男人。
他从天上走下来,一场蓝色的大火烧了一切。”
说到这里,我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讲道,“最后他抱着我淹死在了河里。嗯……差不多就是这样。细节我记不清楚了。”
沐阳人说:“相比之下你的梦好多了,像个童话。尤其是最后出场的那个男人,死也要抱着你!”
我被沐阳人一下子逗笑了。
这时我的肚子“叫”了起来,发出饥饿的抗议。
沐阳人当然听到了,他说:“饿了吧,我去做点吃的。”
我说:“我实在太饿了,你还是去外面买点东西吃吧!”
“好。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先等等。”
沐阳人说完,就换衣服出门了。
疲惫的我窝在沙发里,闭着眼睛打盹。
我想着梦中男人的脸,虽然模糊,却也有一些边缘轮廓。
棱角分明的轮廓线,锋芒毕露着,像极了一个人。
想着想着,眼泪不知怎的就划了下来。
我闭着眼,一片黑暗。
自黑暗中有一道白光,一直一直,螺旋着旋转。
——
和沐阳人吃饱喝足以后,已是傍晚。
透过窗纱缝隙,我看到有红色的余辉闪耀。
房间里来来回回放着同一首曲子。
很动听,柔和的旋律里有一种很奇异的声音,如泣如诉的锐利。
在耳畔缭绕徘徊,像是款款的倾诉,如轻烟袅袅于心头。
再细听,乐声的开头似乎有人轻声叹息。
听着听着我感觉到很强烈的睡意,眼皮不自觉的,慢慢合在了一起。
似乎是察觉到我浓烈的睡意。
沐阳人趁我还没完全的睡着,急忙对我说:“你去卧室睡吧,小心在这里着凉。”
于是我迷迷糊糊地站起来,朝卧室所在的方向走去。
走到卧室门口,我回头,轻声的说了句“晚安。”
“晚安。”他一如既往地笑。
我径直走了进去。
卧室里面看起来小小的,有些昏暗。
静谧得可怕。
黑暗里,我看见有一盏花形的床头灯。
摸索着打开开关,明亮的灯光照亮整个卧室房间。
这盏床头灯,是由透明的玻璃制成的。
柔柔的灯光像雨雾一样,氤氲着房间里的所有。
并不是照亮一切的那种透彻,而是微微模糊的美感。
整间卧室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乳白色的床头柜。
床上的被子是浅蓝色的,没有任何繁琐的花样。
整洁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本书。
我拿起来看,发现那是本有关于心理学的书。
应该被人反复翻阅了许多次,书皮已经残破不堪。
我把砖头一样厚的书放回原处,接着躺在柔软的床上,然后又钻进被窝。
被子上,残留着沐阳人身上的味道。并不是香水的渲染气息,也不是烟草的味道。
那是一种独特的灵魂腐烂味。
和我的一样,都是一种淡淡的,似有似无的气味。
说不上是否好闻,但绝不难闻。
嗅起来会让人慵懒堕落,像长久没有人居住的房间,所散发出的宁静气息。
让人沉迷的气味,似有似无的将人捆绑。
他们说那是忧伤。
我说,那是灵魂腐朽的味道。
我躺在柔软的床上,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