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适当放慢速度,尽量跟他同步、把他的速度给带起来,时不时的,还会拉他一把。
崖底真像另一个世界。
一般来说,植物有趋光性,所谓的“向阳而生”,但崖底没有阳光,所以枝茎也就肆无忌惮、随心所欲,向着各个方向生长,不知道是不是地底下的养分足够,居然还支撑着它们长到躯体庞大,就是大多没个树的正常样子,黑暗中,那些扭曲树影,看上去格外恐怖:有像一张巨大的狞笑侧脸的,有像凶兽蹲伏在高处、正要往下扑杀的。
不过一路上,是没见到什么大的凶兽,大概是早远远避开了去了,头灯的光过处,会扫到一些小的虫豸,比如长腿的幽灵蜘蛛,连蹦带窜的灶马蟋等等,但它们对光都极敏感,刚一扫到,要么惊呆了不动,要么没命样奔逃。
神棍先还一惊一乍,老往江炼身边挤,后来走着走着,也就习惯了,还跟江炼窃窃私语:“你看,孟小姐真像一盏灯啊。”
江炼觉得,这话可真够矫情的:孟千姿这路带得固然靠谱,但你把她比作“指路明灯”,是不是太过了点?
不过,他很快知道是自己理解错了。
“你看啊,她的周围,仿佛有个结界,百兽不侵,像不像一盏灯的照亮范围?外头是凶险莫测,但是,只要我们待在这光里,就是安全的。”
江炼不好置评:“那你跟紧点,千万别出界。”
神棍是不想出界,但人有三急,又走了一段之后,他憋不住了。
先小声询问江炼:“你说……我能让孟小姐跟着……或者尽量站近一点吗?”
江炼反问他:“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是不太合适,神棍讷讷,又憋了会,实在挺不住了:“那,你能跟我去吗?”
同性之间,倒是好商量,江炼叫住孟千姿,请她原地等一下,这头要行个“方便”。
不过,他也不至于紧挨边上盯看:把神棍送到了地方、目测没状况之后,江炼走开了几步,背对着他站着。
神棍在手里攥了块石头以防不测,尽管孟千姿和江炼都在他视线范围之内,但形形色色的恐怖片早已教会了他绝不能盲目乐观:变故往往发生在交睫之间,别说同伴离得近了,就算紧挨着,也未必能防住他被什么东西瞬间拖走啊。
他决定速战速决,抖抖索索去解裤子拉链,裆门还没放到底,忽然发现,前方草丛里,有块白色的皮毛拱动了一下。
神棍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尖叫:“大老鼠啊!二十斤的大老鼠啊!”
边叫边把手里的石头砸了过去,然后也顾不得提裆了,转身撒腿就跑。
好家伙,要知道,他生平最怕的动物是狗,其次就是老鼠,一条大如狗的老鼠,简直是综二者之所长,还是白色的!
江炼听到动静,早迎上来,神棍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上下牙关得得乱战,孟千姿也几步赶过来,问他:“哪有老鼠?”
神棍颤巍巍抬手指向那一处,再一次头皮发麻:居然还在那!果然老鼠一大,胆就肥,见人都不跑了。
孟千姿皱眉:“不可能吧。”
老鼠这玩意儿,窜得可快了,“避山兽”一起,早躲得没影了,怎么可能还窝在那装死。
她走近去看,又蹲下了看,末了没好气地回头,朝江炼的方向勾了勾手。
江炼半拖半拽着惊魂未定的神棍过来。
不是老鼠,是只猴,白猴,体长连半米都不到,大概是只幼猴,在那胳膊抱头蜷成一团,正瑟瑟发抖。
脑袋上还鼓了个包,应该是叫神棍给砸的,见神棍过来,抖得更厉害了,还不敢跑,大概四肢早吓得瘫软了。
这猴脸,本身就长得跟要哭似的,再加上现在真的快被吓哭了,那可怜劲儿,江炼看了都心下恻然。
孟千姿拿手招弄它:“来来,过来。”
她之于山兽,大概真的是很特别的存在,再加上手势只那么简单一转,走的就是符纹:那小猴瑟缩了会,终于鼓起勇气朝着她去了,到脚边时,两只爪子扒住她的鞋,抱住了又继续抖。
孟千姿有点心疼:“哎,看看,这可怜样儿,来来,别怕……”
她拿手搓弄那小猴,小猴渐渐不再怕她,两手小肉爪搭着她的手,乖巧得不行的样子,到后来,两条胳膊抱住她脚踝,拿脑袋蹭啊蹭的。
孟千姿咯咯笑起来。
江炼先还在边上微笑着看,后来见孟千姿这么开心,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悻悻:想想自己之前那么努力想荡起友谊的小船,几次三番,出生入死,才终于有了点突破,这猴呢,什么也没干,卖卖萌卖卖惨,就能讨孟千姿这么欢心……
这世道,人不如猴啊。
于是再看这只猴子,就没那么可爱了,再说了,这才认识多久,就去抱人家脚踝,一点也不矜持,不是他欣赏的猴种。
神棍遭受到了良心的谴责,耷拉着脑袋,很无力地为自己辩解:“这崖底下,老鼠都长得跟狗似的,怎么猴反长这么小,这谁能知道……”
孟千姿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来这么久了,正好给劲松报个平安,省得他着急。”
她从包里翻出记号笔,在猴背上写了个“人”字,顿了顿,信手朝下崖的方向一指:“去。”
那猴一个窜纵,动作飞快,一溜烟地去了。
神棍奇道:“你不应该多写几个字吗,只写个‘人’字,孟助理能看懂?”
孟千姿说:“能啊,聪明人就能看懂。”
***
后面的这段路,江炼一直在琢磨那个“人”字的意思:他之前曾砸在一句“狐媚子上腰了”,事后想起来,虽然不知道具体所指,也猜到了必是唇典、暗语之类的,但只一个“人”字,是不是太简单了?
其实可以问问孟千姿的,只不过被“聪明人”三个字给框住了,一直到了那棵大榕树下,还没想出个端倪来。
这树确实奇大,张开的树冠怕是能覆盖一亩地那么多,岔开的树桠如同密集伞骨,多、长且坚实,孟千姿原本的想法是跟从前一样,倚上去打个盹就够了,没想到江炼带的绳圈在这发挥了效用——他选了四根间隔差不多的、往外延伸的树桠,在它们之间拉绳缀网,很快,三张挨在一起、只有树桠作隔的绳床就完工了。
他看孟千姿:“你挑一张?”
神棍怕不是以为这话是对他说的,喜滋滋应了一声,爬进最中间的那张躺倒,又是翻身又是坐起,确认扎实安全之后,很热络地招呼孟千姿:“来,来,孟小姐,是挺结实的,你随便选,爱睡哪边睡哪边。”
你都躺在中间了,还问人家睡哪边,当然不是你的左边就是你的右边,没区别。
孟千姿就近躺进一张。
江炼也躺下了,其实不想躺的,毕竟背上有伤,但这一路太累了,坐着休息不好,趴着又不舒服。
他闭上眼睛,预备小睡会。
但一时半会的,都睡不着,毕竟是绳床,荡荡悠悠,想倒头就入梦没那么容易,过了会,神棍又在叫孟千姿了:“孟小姐,待会要去办什么正事啊,你稍微说一下呗,我们也能有个数,必要的时候配合你,省得到时候什么都不懂,手忙脚乱的坏事。”
这话有理,江炼又睁开眼睛。
他听到孟千姿嗯了一声,似是沉吟了会,才开口:“你们听说过……水鬼吗?”
神棍回答:“听过啊,人掉进水里淹死了,就会变成水鬼,有些水鬼,还专门把人拉下水溺死,找替身呢,《聊斋》里写过的。”
江炼轻咳了一声:“孟小姐问的什么?我听不大清楚。”
神棍如梦如醒,一骨碌爬起来,在他心里,听故事这事太重要了,听不清什么的,太影响聆听体验了:“对,对,小炼炼离太远了,孟小姐我们换一换,你睡中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