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是朕吧?"
"这,是的。"
"算了,知道就知道吧。这样的事情能够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过一世吗?"皇帝是很懒散的神情,转而说道,"你下去料理一番,过几天,朕亲自到文祥府上探望。朕还有几句话要和他说,想来他知道之后,一定能收病势好转之效的。"
奕䜣不知道皇帝何以有这样的把握,含糊的答应了下来。
挥退军机处,紧接着递牌子进来的就是刚刚从天津任上赶回北京的肃顺。进到暖阁,碰头行礼,皇帝也只有看见他,脸上才带起了几分笑容,"肃顺,几时进京的?路上可还辛苦吗?"
"奴才今儿个早上从崇文门进的北京城,心中一直挂念着主子,不觉得辛苦。"
"嗯,"皇帝点点头,"朕看过你在天津上的折子了,做得很不错嘛!和朕说说,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你幕中的那些清客给你出的主意?"
肃顺所上的奏折是请求朝廷降旨,免去三口通商大臣的职位,改为由直隶总督兼领,这有三重原因,首先是天津密迩京师,没有必要向广州那样,再设立一处通商衙门,删减之后,可以收裁除冗员之效;第二,洋务差事,不论在天津还是广州,乃至在北京,都是很让地方官头疼的一件事,而一旦和当地百姓发生纠纷,该衙门只有劝解之能,而没有处理、处置的权限,最后还是要归到天津府、总督府来办理;第三就是税务的混乱。
天津城中百姓商户,特别是一些和洋人打交道的店铺,店主在一开始的陌生之后,往往托庇于洋人教堂,自称教民,商务之间,有偷税漏税的恶行,官府不追查则罢,一但事发,就躲到教堂中去,请求洋人出面,向官府求情,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的商民信仰西洋教派,让官府大感为难——不抓于国法不符,要是抓的话,一个弄不好,就可能导致如同前一段时间的中法教案再度上演。因而投鼠忌器,更助长了很多人得势不饶人的心态。
有鉴于此,肃顺在任上和新任天津府的李慈铭、直隶按察使钱鼎铭商议一番,决定上折子请旨,免去三口通商大臣衙门,该衙门的职衔全部由直督兼领——肃顺在处理教案的过程中手段相当狠辣,一股脑的抓了不下六七百在津门依仗洋人的势力,胡作非为,惹发众怒的刁民,命新任天津府李慈铭在府衙之中连连动用酷刑,弄得衙门之中鬼哭神嚎,有如修罗地狱一般——天津百姓提起肃顺和李慈铭,个个惊心,城中气氛,为之一变。
肃顺赔笑起身,笑眯眯的说道,"奴才不敢说是自己的主意。不过,天津城中的很多刁民百姓,也实在是不像话。所以李爱伯和钱调甫征询奴才之下,便有了这篇奏折。"
"你做得对,对那些只知道拿着朝廷的俸禄银子,却人事不干的混账,就不要有任何手软!朕听说,你在天津大开杀戒,可是真的?"
"是。奴才不敢欺瞒皇上,诚然是有的。"肃顺面带苦笑,说道,"皇上您是不知道,天津人有多么爱闹事。朝廷的旨意,奴才用总督的关防引发全城,百姓不管识字不识字,也不管是不是教民,一股脑的到总督衙门来吵闹,奴才派人驱赶了几次,也不顶什么大用,没有办法,只好惩一儆百了。"
"也别伤了太多的人命,有干天和。于你的政声不利。"皇帝喘几口气,语气有点沉重的说道,"近来京中之事,你可已经听说了吗?"
"是。奴才略有耳闻。"
"你怎么看这件事?"
肃顺迟疑了片刻,有些难以启齿似的。这件事他在天津也没有少和幕中的几个清客和李慈铭、高心燮两个属员谈论,众人始终认为,皇帝酒后失言,是皇上临朝以来,最大的败笔,搞得不好,甚至有失国的危险。肃顺论才学,于这所谓的肃门六子相去不啻天壤,但以他多年来陪伴在皇帝身边,对皇帝的了解,此事必定有隐情——他又不是到了七老八十,头童齿豁,辨识不明,平日又是几乎从不饮酒的人,怎么会在和日本人见面之前,喝得熏熏大醉呢?
但这种揣摩上意的事情,行之则无妨,当面奏陈,却是万万不可的。所以即便是对着王湘绮、高心燮等人,肃顺也是只字不肯提起,打算着到了京中,看皇帝是不是问起再说。
听皇帝不出意外的问到这一节,肃顺脑筋一转,二度轻打马蹄袖跪了下来,"奴才有罪,奴才该死,请皇上降旨处置。"
"你又怎么了?是不是在任上惹了什么祸,现在来找朕给你挡灾?"
"倒不是如此。奴才...只是在任上的时候,惊闻此事,和奴才府中的清客闲谈时,听他们说,皇上...酒后...酒后..."
"是说朕酒后失言吧?"
肃顺连连碰头,不再多提此节,"奴才耳闻之后,未能及时制止一干狂生辱及圣上之言,有负皇上多年恩宠,奴才死罪!"
皇帝不理他,又问,"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奴才不敢说。"
"混账。"他笑骂着,"出去不过数月光景,就学会和朕也来这一套了?老实说,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是。"肃顺这才肃容说道,"奴才想,圣意如天,岂是他人所能参详?"
这样一句不答之答,大得帝心!皇帝满足的叹了口气,"这天下之广,官员百姓之多,怕也只有你肃顺能够悟得其中三昧啊!"
"奴才不敢。"
"不过,肃顺,这些话只是在这养心殿中,若是给朕知道,你学了朕酒后失言,将这番话传扬到外间,给人听了去,朕第一个就杀了你这狗才!你听懂了吗?"
肃顺立刻知道,皇帝心中所图谋的,是一场遍阅青史也未尝得见的硕大计谋,自己能够猜得中其中的一点关窍,而能够继续活在世上,也还是仗着多年服侍有功的份上,否则的话,这一次进京之行,就是毙命之时了!想到这里,只觉后背一片阴冷,是汗水把内外的衣襟都打湿了!
************************************
呆立片刻,肃顺觉得不能只和皇帝说这些沉重的话题,转而谈及其他,"主子,奴才在天津听闻一桩趣事,想说来给主子听听。"
"是什么?"
"有个英国人,叫什么赫鹭宾的,他儿子人称小赫,自幼倾慕我大清上国的文字语言,进而聘请府中西席,授以制艺,甚至有心让小赫走我们的正途,您说,好笑不好笑?"
"这...朕不知道呢!你从哪听来的?"
"也是京中耳食之言,听人说,李鸿章进京之后,还专为此事,拜访过翁同龢,不过给他以'解额';有限,不能为金发碧眼儿裁除我大清生员之因,而婉拒了。"
"若是小赫真有这份忝慕中华之心的话,倒也不妨定做特例,"皇帝斟酌着说道,"...翁同龢也真是书生意气,一股脑的回绝什么做什么呢?等过几天吧,封衙之前,朕再给他降旨就是了。"
"是。皇上不以身为西人而见弃,反...兼华..."
"你啊,就是不读书。"皇帝笑骂,"这句话是...兼华其心而不以其地而夷焉。意思是说,不论是不是我中华氏族百姓,只要有倾慕华夏的一颗心肠,..."
皇帝本来是想教诲他几句,看他一脸迷糊,自觉多余,"算了,你也听不懂!"
肃顺在他面前,也不必装出一副好学不倦的样子来,闻言嘿嘿一笑,"主子,奴才在天津也听闻,年前京中又有建省之议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