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对中就能够听出弦外之音,赶忙用力碰头,"臣不敢!"
皇帝并没有很生气,反而温言说道,"你先起来。"等他站起,才对他说道,"朕当初对朱光第等人说,今后办理差事,要秉持一个宁可错放一千,也不可冤枉一个的办事原则。当时不但是朱光第,就是翁同龢和崇实两个,也无不惊骇,以为朕一时口误,说错了话。实际上却不是的。刑名案子,最关民情——和钱粮赋税不同的是,后者不过受一点钱米上的损失,终究是无关大局的。而且,这其中有一点关乎心性之学的地方。简单的说,遭遇悲惨之事,若是能够有人通同此厄,在感觉上就会觉得轻松很多——钱粮之事,便是如此。即使一县一地的百姓,为胥吏所苦,但因为这种奇特的心里作用,就不会出现很觉得过不去的感觉。你想想,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赵光琢磨片刻,缓缓点头,"皇上说的是,臣...心亦有戚戚。"
"而刑名案子,却又不同,每一桩、一件,关乎的都是人家一己的哀荣得失。朕上一次为朱光第几个所讲的,孩童在路边捡拾小鱼的故事,你也听过了吧?便是此理了。"他说,"朕之所以不厌其烦的命人把各省卷宗悉数调进京中,就是此意——你想想,只是为书吏一字出入,可能就有一个无辜百姓要遭受身首异处之难?这就是你精熟律例,久掌秋曹的本色吗?"
赵光脸一红,没有说话,"朕再告诫你一句吧,办理这样的事情,所求的很简单,只有公正二字。而公正,不在于朝廷杀了多少人——这绝对不是公正。所谓公正,是要让无辜百姓,绝不会遭受无妄之灾!为了这样的目的,即便偶尔的时候有可能会放掉一两个真真正正身担罪衍之人,也是可以接受的损失。"
这番话对赵光的冲击无异于暮鼓晨钟,以他平生所学,怎么也想不通,为求公正,甚至要放掉一两个真正有罪之人,怎么说是可以接受的损失呢?
皇帝看出来了,苦笑了几声,"这样的事情啊,你身为一国辅政,或者还不能明白。这是因为时地两皆不宜,如果能够换一个场合,或者说换一个立身之处,你就懂了。"
不要说赵光听不懂,即便能够听得懂,皇帝所说的话,真要施行起来,怕也是难度太大,未免有空中楼阁之讥。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嘴上是半点不能流露的。
军机处值房中安静了片刻,皇帝双腿一偏落地穿靴,嘴上说道,"还有一件事,李鸿章上奏折说的,在福建创办招商局的事情..."
正说到这里,门口有一阵脚步声,杨三进屋奏陈,"皇上,六福来说,皇后娘娘请皇上回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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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题被打断,皇帝无奈的起身离开,来到钟粹宫,对跪了满地的宫婢太监视而不见,排闼直入,却是一愣,暖阁中除了皇后、瑾贵妃、佳贵妃等人之外,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女子,一个年纪大一点的,穿一件水绿色的裙钗,面如满月,银盆大脸,梳着燕尾头,正在微笑着听皇后说话;另外一个年轻的,生一张白净的鹅蛋脸,眉目清秀,一团娇羞,和那个年长一点的略有些相像,大约是母女。"这件事啊,皇上...哎!正正说到皇上了,您就来了。"说着话,皇后嫣然一笑,起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两位贵妃和另外二女同时起身,盈盈跪倒,"叩见皇上。万岁爷吉祥!"
皇后等人也就罢了,另外两个,看样子也是宗室女眷,虽然他是四海之主,但在宫禁之内召见外臣妻女,终究是很不宜的一回事,皇帝脚步顿住,有心转出去,又怕落了痕迹,"都起来吧。"他走到炕前坐下,用手一指,"这是?"
"皇上,您忘记了吗?这就是臣妾初三日和您说的,浙江将军惠昱的妻子和女儿。"
"奴才柳月氏,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奴才云玲,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早将此事扔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时候经皇后提醒,才想起来,'哦';了一声,"起来说话。赐座。"
"谢皇上。"母女两个碰头起身,在绣墩上坐好,低垂粉面,任由男子肆意打量。
叫柳月氏的女子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倒是叫云玲的女孩儿,引得皇帝频频留意,她和乃母一样,同样的肤色白皙,眉目如画,一双黑白分明的剪水瞳子灵动已极,可以看得出来,虽然她在自己面前一副正襟危坐,小心谨慎的守礼模样,但在父母、日后在丈夫面前,一定是个鬼灵精的顽皮可爱样儿。
"你叫云玲?乳名叫玲儿?"皇帝转身拿起写有履历的绿头牌看看,钮钴禄氏,年十八岁,满洲正红旗,父惠昱,现任杭州将军。
女孩儿的乳名叫玲子,不过一字之差,但出自御口,也可以算是宠赐嘉名,云玲就势跪倒,"奴才叩谢赐名之恩。"
他这才想起来,是自己记错了,但语出即为法度,不可更改,只好苦笑点头,"你站起来,走几步给朕看看。"
女孩儿知道,是要看一看自己的行走趋拜,慢慢起身,缓步行走。踩着花盆底走路,已经练习两个月了,姿势也经过从内务府请来的嬷嬷的细心纠正,改调了两个毛病,首先是臀部不再扭动,二是左右手摆动的幅度也收敛了很多,同时经人指点,旗袍下摆尺寸放得宽宽的,使步子能跨得开,这样一来,步伐自然就稳重了。
眼见她步行至暖阁门口,又折返回来,皇帝伸手接过惊羽递上的一杯参茶,向前路一洒。
云玲转身看见,顿时想起给人教导过的规矩,当做没有看见一般,若无其事的从一地水渍上走过,既不曾避道而行,也不曾像怕沾湿、弄脏了旗袍下摆那样的撩起衣角——这就是知礼。
皇帝嘴角含笑,点了点头,"柳月氏?"
"奴才在。"
"不必拘礼。"皇帝摆摆手,"大阿哥是个有福分的,只看令爱如此颜色,就可以想见日后他们小夫妻琴瑟共鸣,一团和气了。"
"皇上善颂善祷,奴才感恩不尽。小女蒲柳之资,得以攀附龙子,更是奴才及愚夫阖府之荣。奴才代愚夫叩谢皇恩。"
"嗯。"皇帝不再多说,向瑾贵妃点头,"此事就定下来吧。你说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