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要是照臣弟所见,大阿哥以下,学识深浅固然有别,但这份敬重尊崇皇上的孝心,比之臣弟之子,却是胜强万倍也不止。皇上要是真的摊上臣子那样的冤家,才真叫人头疼呢!"
皇帝给他逗得扑哧一笑,"怎么?澄儿还是那般顽皮吗?"
"是呢。"
说起自己的儿子,奕䜣心里很觉得难过,载澄的年纪在这一辈的小弟兄中是最大的,比载澧还要年长,而且非常聪明,不过从来不用之正途,反而走马章台,寻花问柳,成了京中第一号纨绔。
奕䜣总领军机处,又要管着总署衙门的公务,整天政事极忙,根本没有什么时间过问家事,不想载澄惹下祸事来,一直闹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
在北京的茶坊酒肆、戏园妓馆,提起澄贝勒,无人不知。他有好些外室,也生下好些子女,便有人几次劝恭王,说都是天潢贵胄,也是他的亲骨血,劝他收归府邸。恭王执意不允,只说:"让他们姓觉罗禅好了。"宗室与人私生的子女,不归入内务府的册籍,也不能姓觉罗,别起一姓,叫做觉罗禅,又叫做觉罗察。
在载澄的外室中,最得宠的是一个叫奎大奶奶的,她原有丈夫,是个不入八分的镇国公,名叫兆奎。兆奎暗懦无能,凡事都由奎大奶奶出头料理,因而养成喜欢赶热闹的性情,尤其喜欢赶庙会,逢三土地庙、逢四花儿市、逢五逢六白塔寺、逢七逢八护国寺、逢九逢十隆福寺,一定可以看见花枝招展的奎大奶奶,左手捏一块鲜艳非凡的手绢,右手扶在丫头的肩上,踩着花盆底,风摆杨柳似的,到处跟人打招呼。
咸丰这年六月初一,右安门外十里草桥地方的碧霞元君庙,一年一度的庙市。京城里碧霞元君庙最多,俗称娘娘庙。娘娘庙进香,称为'朝顶',按方位不同,分为南顶、北顶、东顶、西顶,而草桥这一处,则称为中顶,花木最盛。其中有一家茶社,招牌'小有余芳',本是人家的园林,逢春开市,十分幽雅,是达官贵人初夏逛中顶必到之地。
这天的奎大奶奶,娘娘庙烧过香,便来'小有余芳'闲坐,临轩当风,解开旗袍领子上的衣纽,正拿着手绢,在轻轻擦汗,只见走进来一班一式蓝布大褂、白细布褂裤、薄底快靴的俊仆,有的抱着细席、有的拿着茶具、有的捧着衣包、有的提着食盒,昂然直入。最后进来的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少年,梳一根油松大辩,面白如玉,星目炯炯,生就两道斜飞入鬓的长眉,越显得神采飞扬。只是看到身上,奎大奶奶不由得皱眉惊异,那少年穿的是一件黑绸长衫,从上到下,绣满了彩蝶,何止上百?
"谁呀!"她在心里思量,"看样子必是公子哥儿,怎么打扮得这么'匪气';?"
那'匪气';的贵公子,惹得满座侧目,他却毫不在乎,在居中一张大桌子旁边坐定,那双色眼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年轻妇女,却是一瞥即过,直到发觉奎大奶奶才盯住了不放。
奎大奶奶被他看得心头乱跳,见他的视线仿佛是在自己脖子上,这才意会到还敞着领口,露出雪白一段颈项,倒象是有意卖弄风流似的。这样自念着,不由得脸一红,赶紧回过脸去,将领子的衣纽系上。"大奶奶!"
奎大奶奶回头一看,正是那少年带来的一名跟班,笑嘻嘻地在哈腰为礼。
"大奶奶!我家大爷有请!"
奎大奶奶既惊且怒,"谁认识你家大爷?"接着加上一声冷笑,依旧把脸扭了过去。
"大奶奶,你是最体恤下人的,务必赏我一个脸儿!"那俊仆依旧含着笑,哈着腰,"我要请不动大奶奶,我家大爷一定说我不会办事,轻则骂、重则打,碰得不巧,还会撵我出府。一家八张嘴,怎么得了?大奶奶,你就行行好,点个头吧!"
奎大奶奶又好气、又好笑,可也有些得意有些窘。只是说到头来,众目睽睽之下,不能不顾面子,便虎着脸呵斥:"你倒是仗谁家的势?大青白日的,就敢这么跟人啰嗦?"
"是,是!大奶奶别动气。"那人倒退两步,连连躬身,"大奶奶真不肯赏面子,不敢勉强。府上在那儿?赏个地址,改日到府上跟大奶奶磕头赔罪。"
奎大奶奶扬着脸不理,一双凤眼却斜斜地瞟了过去,见那衣服匪气的大爷,似笑非笑地,也是一双眼尽自盯着这面,看样子是女人面上知情识趣,肯做低服小的人。这样想着,无端地脸上一阵发热,本来太紧了一点的领口,越觉卡得难受。一伸手要去解衣纽,意会到大庭广众之间,不宜如此,便把刚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一不小心,却又打翻了茶碗,更觉不好意思,自己跟自己发恨:是怎么了?丧魂落魄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