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过高峒元等人自然是不可能的,皇帝有意借此事杀一儆百,更不必提还有李莲英、安德海、六福牵连其中,若是最终不拿出一个妥帖的解决之道的话, 势则连帝后在内,都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了。这是他不能容许的。所以,不论高峒元在玉铭买官一事中有没有过失,只凭他结交李莲英为自己谋得一个总道教司的黑官的事情,就已经给了皇帝足够杀他的头的理由了。
这还不算,皇帝天性风流,而且自咸丰十一年之后,居然把目光打到一些佛门弟子的身上,京中、浙江两次分别有人献美之后,现在天下各省的督抚大员,都在各自想着什么法子,献美于内中,博取皇帝的欢心,这固然让皇帝很觉得兴奋,但因此而来的,皇后和宫中众多嫔妃之间的恼怒和幽怨,却也让他大感头疼。
只是为了消除这等宫内外越来越多的讥讽之声,纵然无损帝统传承,但这样蜚短流长之声要是任由其发展下去的话,于皇帝的威望,终究是一个很大的影响,也因为如此,皇帝有意借此事立威杀人。这一层意思,肃顺能够猜出一些,但在郑敦谨等人看来,则如同雾中观花,隔了一层,因此,为始终找不到高峒元卖官鬻爵的实证空自惶急了半天。
而郑敦谨等人这样的作为,让皇帝无比失望,他并不以为自己于这件事大张旗鼓,闹得举国关注有什么不对,只认为郑敦谨等人都是蠢货!居然一点也不明白朕想要达成什么目的?还有肃顺,一样是混账王八蛋!出热河之前,自己一再点拨他,到刑部去办案,他不是专攻之才,专门选他去,也是为了以天子近人坐纛一方,让这件案子能够顺畅结束,这倒好,反而要有越拖越长的趋势了?
在热河得到肃顺等人奏上来的会审案牍之后,皇帝很快做出批语,"高峒元京中盘踞多年,口舌便给,常做欺人之语,见折中有奏,'奴才等赋性愚钝,过于褊急,屡蒙天语,训以和平,而气质所偏,至今未能变化,若失之宽纵,奴才自信尚不至此,而况高峒元等,柔奸巨滑,众所共知';等语,若果如其言,众所共知,则不知道有何而知?且众如果知,何劳朕数日心力哉?"
在折子的最后,他写到,"高峒元、李莲英、安德海等流,或者以愚夫巧言立身;或者以下贱卑奴为业,不思劝道行善,单以诡饰之词,往来行走于贩夫走卒、王公巨族之家,言语构陷,以君父之荣尊为稠宾广座之间,献媚取宠之道;暴虐谄淫,咎戾多端,此等不仁不义、无君无父之辈,朕又何惜赐之一死?旨到之日,着肃顺、郑敦谨为监刑,将高峒元、恩丰、玉铭三人斩立决,申明国法,明正典刑;李莲英、安德海二人,罪过非在高峒元之下,唯念多年服侍,尚有功劳,着加恩赏绞立决,在狱内行刑。陆福,着发往盛京,与太祖高皇帝守陵。"
将奏折发回北京,肃顺等捧读之下,都有点发傻,就这样黑不提白不提的将高峒元等五个人杀了,就了事了吗?看皇上文字之中透露出来的语气,似乎对自己办差多有不满,让郑敦谨等人也大感彷徨。
因为斩立决是旨下即行,绝不待时,因此旨意到京之后,将高峒元几个人绑缚闹市,当场处斩,李莲英等两个,则在刑部牢中,给一条绳子勒住脖颈,三收三放,送掉一条性命。只有一个六福,命人押解着,北上奉天,交盛京将军发落,不提。
办好了差事,肃顺即刻返回避暑山庄,皇帝于他怒意不减,根本连见都不见他,将他打发了出去。
杨三可不敢因为自己是皇帝新选中的进身太监而对肃顺有丝毫不敬处,陪着笑传过皇上的口谕,又说道,"肃大人,皇上连着几天中午没有休息好了。玉色难免不爽,请大人先回府?等天颜转霁,奴才再和大人回,大人再递牌子进来?"
"那好吧。如此便烦劳杨公公了。"
"不敢,不敢。"杨三客气几句,转身自去。
肃顺站在山庄门口发了一会儿呆,正欲传轿回府,身后有人叫他,"雨亭公?雨亭公?"正是许庚身。
"是星叔啊?"肃顺眼前一亮,"怎么,几时回来的?"
许庚身笑着上前给肃顺请了个安,起身之后说道,"刚刚才从北地办差归来,这不,和王爷一起,准备到皇上面前回复交旨呢。"
肃顺笑着点点头,"这一次随同五爷办差,路上辛苦了吧?"他问,"可有什么新鲜见闻吗?改日到我府上来,给老夫说上几句?"
许庚身知道他爱听这些各地风俗轶闻,当即说道,"大人有兴致,卑职日后一定登门叨扰。"
"哦,那可太好了。"肃顺答应着,用手一指,"五爷来了,你们还等着到皇上跟前答话呢,我不打扰了,日后再见。"
和许庚身拱拱手,又向逐渐走近的奕誴点头一笑,肃顺转身登轿而去。
这一边,奕誴、许庚身几个人由载垣领着,一路进到殿中,皇帝正在等待,行礼之后,立刻问道,"老五,这一次东巡北上,很是辛苦了吧?"
奕誴憨憨一笑,"不辛苦。臣弟此行,长了好多的见识,心中多有兴奋难抑之情,这疲累二字,丝毫无觉。"
"怎么个兴奋法?"皇帝含笑问道,"这一次到旅顺,威海等处巡视海疆边防,有什么特殊的心得?"
"有的。"奕誴说道,"臣弟北上奉天、东行山东威海等地所见,我大清若论及海线绵长,临岸之处政经两称发达,可算天下第一,但旅顺、威海等处,虽稍有天然所成的港汊隘口,海边隆起寰丘,亦可收天堑阻敌之效,但数百年而下,并无妥善经营,臣弟一路走来,双目所见,炮台修建及台上安装火炮,多为乾嘉年间所存旧物,发炮之际,烟气弥漫,而射程不过三五百步之远,凡此种种,又如何能够守得住呢?"
"至于山东一地,地处腹心,更是万千至重之地,臣前往烟台,该处滨临大海,有山无险,有市无城,虽建有通申岗炮台一座,但形势太过孤单,而且只有炮台,并无巨炮,也全然等若空置。"他说,"臣弟和沈葆桢沈大人及许庚身等属员商议之下以为,山东威海,东北旅顺,并两者之中的营口、山海关、昌黎、乐亭等处,同为京畿锁钥之地,而且面对大海,背靠山岭,若是能够得一二忠悃之士,固守一方,则可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矣。"
皇帝很满意,微笑着说道,"所以朕说嘛,你老五只要肯用心, 就没有做不到的。这一次的事情就是明证。"他说,"不过,朕前几天看过你从路上发回来的奏折,其中提到营口、威海、烟台等地的布防情势,说起来固然也算得上是方家之言,但很多时候,在着眼上,你和沈葆桢等人一样,都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是。臣弟不学无术,所上奏折,本也是抛砖引玉之言,还请皇上教诲。"
"你们是问题都是一样的,都是将这种国防之事单独的列出来,以为国防是国防、民政是民政,两者如风马牛不相及,殊不知,国家安定,最关乎百姓福祉。你们想想,若是换一个位置,让你们作为普通百姓的一员,每日为生计奔劳于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辛苦固然辛苦,但总还算 是有一份可供温饱的活计,在这样的情况下,心中所想的,除了每日能够多赚一点银子之外,大约就是希望尚无天灾、下无人祸的承平年景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御案上拿起一本奏折,"这样说来,你们可能不大懂,朕给你们举个例子吧。"打开奏折,他朗声念道,"...至于奉天之营口炮台工程,为前关道续昌督修,力求坚致,今始粗完,口外有拦港沙一道,内为辽河,水浅不能通轮舟,经奉天将军及臣弟先后派委记名提督左宝贵等带勇七营防守,该处海滩平衍,无形势可据,无城池可守,只一通商码头,且食水须取之四十里外,唯陆路距沈阳仅三百六十里,应由该将军派队接应后路,以固边圉。"
"...山东之烟台,抚臣椿寿委前任济东道...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