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着摇摇头,"阎敬铭,这就是你猜错了。你以为这第一次发行的国债,有多少,能够是为百姓所信服,并且肯于认捐的?"
阎敬铭一愣,情不自禁的分辨道,"这,只要朝廷各级官员,认真晓谕百姓,百姓感念天恩,皇上多年来爱民之情,..."
"便是心中感激,难道就要人拿钱出来吗?再说,朝廷以三年为期,为百姓兑换国债,本金之外,还有利钱?这样的话,你说出来,也要人家肯信才是的。若是给人家问一声,'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朝廷敢莫又是在骗我们吧?';你如何作答?难道你阎敬铭还能一个一个的下去解说清楚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阎敬铭无辞以对,"这,臣糊涂,请皇上开臣茅塞。"
"这一次发行的国债,与其说是为了铁路大工筹集资金,倒不如说,是趁此解决英法等各国夷人,为彼我两国越来越高的贸易顺差!"皇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却不再多做解释,而是问文祥和阎敬铭,"你们两个人,一个管着总署衙门,一个管着户部,都是与此有关的大臣,你们以为朕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阎敬铭不是很能听得懂,但大约的知道,和对外贸易有关,只好斟酌着词句说道,"这,臣奉旨管部,旧有五口,新开三口,往来商贸之事,请皇上恕臣才短智绌,未能通晓其中一二。还望皇上教诲臣下,开臣愚智。"
皇帝转而看向文祥,后者面对他的目光,苦笑着摇摇头,"奴才也不是很懂,请皇上教诲。"
"既有顺差,则更有逆差。朕也不是特别清晰明白,但大约的意思是说,两国贸易往来,以我大清为例,当一年之中,对英国售卖货物的款项,高于英国对华的贸易款项,就是顺差;反之,就是逆差。"
这几句话说得浅显易懂,所有人 都能够听得明白,"顺差太大的话,于本国的经济殊为不利,故而种种无端而引起的纷争,猜忌,甚或武力相抗,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臣明白了。"阎敬铭欢呼一声,忽然想起这是在御前,又赶忙跪了下去,"臣咆哮君父,请皇上恕罪。"
"不要紧,你起来说话。"
阎敬铭再度爬起,一张略显丑怪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皇上的话,令臣有所得。便如咸丰七年,英法两国轻冦海圉,臣原本以为,英人虎狼成性,难以驯服,不经教化,故而有此冒犯之举,后经皇上开导,原是为利益二字。"他弯着腰,坐在杌子上,赔笑说道,"但臣秉性愚钝,明知皇上所言,俱是至理之论,总觉得难以融会贯通——难道只是为了利益二字,便要不惜发兵而战吗?这一次臣明白了,正是为鸦片禁绝之后,英人本就没有旁的物产,可以流入我天朝,相反的,倒是我天朝,无所不有,尽皆是西洋所稀缺之物,此消彼长之下,则这等贸易顺差额度,也就变得日益增益,无可阻碍了。"
"自然的,于我天朝有利,便是于英夷等国不利,故而才有咸丰七年,南疆、山东两地的一场冲突。"阎敬铭掷地有声的说道,"而皇上此番发行国债,..."
看他词语窒碍,皇帝露齿一笑,"下面的话,朕替你说了吧。发行国债,允许英国购买,除却为铁路大工集资以外,另有三项效用,其一便是要让英、法等国有利可图,暂缓贸易额度越来越大可能导致的纷争;第二,国债三年到期之后,百姓眼见得利,日后国家再度发行,有了前事之师,就不愁无人认购,可凭空为朝廷另外大兴建设,开一筹措门路;最后一点嘛,尔等怕还是想不到的。朕在这里也告诉你们吧:国债售卖、发行,英法诸国大肆购买之下,与我天朝便成了休戚相关之体,你们想想,于日后两国交往,是不是更有一层的新意呢?"
文祥、阎敬铭、肃顺等真正是心悦诚服!怎么也没有想到,数千万两的国债发行尚未开始,居然为这位主儿想到了这么许多?几个人跪倒下来,以头触地,"皇上圣明!国债发行,一举多得,臣等愧不能及!"
皇帝得意的一笑,这就是后世经历的好处了。但他倒也有自知之明,容几个人重新落座之后,又说道,"朕所知的,不过一点皮毛,距离方家之境,还差得远呢!日后嘛,阎敬铭?"
"臣在。"
"你不妨到总署衙门去走一走,尤其是各国的那种于经济之法上,有长才的,可以向人家请教一番,朕当年就说过,做人家的学生没有什么丢脸的;丢脸的是,你明知道自己不会,却还不能放下身段,向智者讨教;又或者你连学生也做不好!"
"是,皇上天语教诲,臣谨记不忘。"
皇帝笑而不答,转头看看外面,"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话,已经过了巳时了。"惊羽清亮的声音说道,"主子可是要传膳吗?"
"传吧,你们几个今儿中午不要走了,和朕一起用。"
一听到这话,几个人赶忙跪了下去,碰头谢恩。"臣等,诚惶诚恐,叩谢皇上天恩。"
这边君臣几个说着话,另外一边,膳食备下,皇帝除掉台冠居中而坐,文祥和肃顺左右相陪,孙瑞珍和阎敬铭坐对面下首,六福和惊羽站在桌角执中侍候。皇帝看那席面,中间一尊热锅翻花大滚,是燕窝鸡糕酒炖鸭子,旁边略小一个火锅,取过明黄标签看,叫炒鸡大炒肉酸菜热锅,对称一锅是红白鸭子炖杂脸,还有羊西占尔、收鸡汤、蒸肥鸡、鹿尾攒盘、烧狍肉诸种,都是宫菜,周匝象眼小馒首、攒丝春卷、饽饽、咸肉、野鸡爪种种名目,填漆花膳桌四角摆着四个银葵盒小菜,四个银碟小菜,却都是山西本地风味,林林总总高低错落,颜色搭配得也好。顷刻之间,满屋里热香四溢盖倒了原来的墨香味儿。
皇帝笑着用象牙包金的著子点着菜道:"这点膳也倒罢了,还是随意儿些的好,这锅子狍子肉、炒鸡大炒肉阎敬铭放开量用——把他跟前那碟子青芹拌苦瓜换过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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