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二天开始,崔荆南在县衙中命县丞搬来过往数月的账目,从头到尾的查看,六天的时间日夜不休,将账目看了三遍,居然全无所获!这样的结果全在项进意料之中:他的县衙中与别不同,钱粮、刑名师爷各自养着三人,分别用来做花账之用。一本账目做得天衣无缝,崔荆南不过一介书生,胸中满是指摘奸邪的烈火,却没有半分实际能力,自然斗不过这样的一群蠹吏。
不但是账目上查不出漏洞,连续几天的辛劳,让他的背痈疾患再度发作起来,火辣辣的痒痛简直让人无法忍耐,即使把用药的次数改为每天三次——都是要崔福或者孟翔拿到县衙中来为少爷服药,仍然是不能有任何的缓解。
连续几天的劳作全无效果,弄得崔荆南又是奇怪又是焦急:在平阴县城和在这莱芜县中所见到、所听到的,在在证明了赵光和项进所行的贪墨勾当,偏偏自己就查不出来?
这还不算,项进吩咐下边的皂隶,于崔荆南的要求全数满足,每日里还总要到办公冶食之地来问候数次,在崔荆南看来,这完全是项进在故意作伪!左右没有办法,崔荆南叹息一声,推案而起:"孟翔啊?"
"小的在。"
"你说,是不是少爷弄错了?项进和赵光所言皆是实情,两县之地并无什么侵鱼情事,"他在绕室蹀躞几步,说:"否则的话,怎么会什么也查不出来呢?"
孟翔苦笑着挠挠头:"少爷说的我不懂。不过我想,既然什么也没有查到,大约就是没有问题吧?"
"不会的。"崔荆南自言自语的说道:"来莱芜县之前,我认真的在平阴县中查阅过县中的来往公文,其中有本年二月间,有县里购买粮种发放,每一石卖到一两九钱七分银子,到了今年的六月,用来开设粥厂时,便成了二两三钱三分。这样的价格,买一千石,也不过两千余两银子。六七八九四月间,省里分批拨款救济,每月四万余两,却每个月都要报亏空?想来实在是奇怪!所以,我断定,平莱两县一定有亏空!只不过我探察的不得法而已。"
"那,少爷您说怎么办呢?"
崔荆南无奈的摇摇头:"我因为身体有病,不克久坐。现在看来,也顾不得了。从明天开始,就在签押房中放告!"
孟翔跟随少爷多年,懂得他口中的放告是什么意思:古代各省均有道员,到一地做民风民俗的调查,更主要的目的还是在于观风察吏,听取百姓隐情。因为道员的位置和身份不同于正式坐堂的知县,为了便于探访,也是为了给百姓一个倾诉的可能,道员是有权在县衙之外的某处设立暂时的公堂,让百姓能上堂,将心中的委屈投诉有门的。
听少爷说完,孟翔点点头:"那好吧,既然这样,等一会儿小的下去和项大人知会一声,请他准备。"
"还有,明天请项大人一道到来,与我一道受理放告之民。"
"是!"
得到孟翔的回禀,项进很是一愣:放告是崔荆南所能想到的最后一步棋,若是还没有结果的话,就只能黯然离去了。当下含笑点头,表示自己通晓此事,然后派人下去知会三班六房,准备一番,这些都不在话下,完事之后,命人把刘文明再一次叫到自己面前:"老刘啊,你听见了吗?崔荆南要在签押房做放告了?"
"是,大人尽管放心,卑职早已经派人下去料理干净了。万不会有人敢于冒死上陈的。"
"这一节非同小可,你可要仔细一点,出了差错,不是当耍的。"
刘文明冷笑了几声,说:"大人尽管放心,卑职旁的不敢保证,一件一品衣挂在县衙的门口,保管让那些心里有话的进门之前好好掂量掂量。"
"嗯,这样便好。不过,还是要把你的人全部安排出去,给各家各户提个醒,不要做什么糊涂事,也免得给自己,给家人平添无妄之灾。"
"是。卑职明白了。"
"崔福...那里,怎么样了?"
刘文明嘿嘿的笑开了:"崔福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小的每天几句好话,几两银子花出去,他已经把咱们当成是真正的朋友了。昨天中午他来给崔荆南送药来的时候,我把他带到签押房中说话,听他说,崔荆南什么都好,只是因为身体有病,脾性略有反复,经常会把他作为发泄的对象。日久年深,崔福心中也是挤压着很多的怨气。想来,只要有了一个适当的时机,爆发出来,嘿!就很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呢。"
刘文明沉吟了一会儿,他说:"若是崔荆南肯于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们便恭恭敬敬,全了一场因缘际会,若是始终不肯放过,也就怪不得我等辣手。"他对刘文明说:"那个崔福,你盯紧一点。好不容易鱼儿上钩,可不要让他跑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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