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姑母那里打探清楚,事情却不能急着做:先要探听清楚翁家的打算,若是不肯让表妹进府做太太,则所有的一切就全都付诸流水,提也不用再提了。
和韩二见面问起,得到的消息是让人满意的:"我家老爷说了,只要曹家小姐肯于委身,老爷愿意将各房小妾扫地出门,家中主持中馈之事,全副交托给曹家小姐。"
得到确信,郭小七心满意足,接下来就可以着手操作了:他先到城中买了几本陶渊明的诗集,又买了几样礼物,让下人提着后面跟着他进到李家的院落中:"少渊兄?少渊兄在家吗?"
李泉赶忙迎了出来:"哦,是郭兄啊?快请屋里坐。"
李泉和郭小七当年曾经一起读书,彼此有同学之谊,不过郭小七读书无成,和李泉胸怀锦绣不能相比,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时间久了,交往也就越见稀松,知道他是曹太太的内侄,这一次过府,大约是有求而来。把他让进屋中,彼此落座,郭小七问了几句他上学读书的近况,让下人奉上礼物:"快到年了,没有什么好准备的。给老太太和少渊兄买一点礼物,聊表寸心。"
礼物第一份是送给李家老太太的——就是李泉的母亲的——人参、肉桂、还有一盒山东东阿出产的阿胶:"快到秋天了,正是老人家该进补的时候,这是孝敬老太太熬膏滋药的材料。"
第二份是给李泉准备的文房用品,"我知道你过些天就要下场了。也没有什么好送的,这些文房之用,也不知道当不当你的心意?"
李泉谢过他,将礼物放好。他家中清贫,学不来曹家能够有下人供驱走,便自己亲自动手,烹茶款客。
"这是在县城里买来的一本陶靖节诗集,听闻是宋版的,你阐扬先德,尤其是在陶诗上下的功夫是大家都知道的,陶靖节先生地下有知,一定要大醉一场了。"
郭小七是场面上的人,说出话来很是风趣,倒让李泉对他刮目相看了:"过奖了,郭兄,过奖了。"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私论,大家都是这样说。这一次除了探望少渊兄,还有一事,便是请你为我鉴定一番。"
"宋版的陶集,倒真要瞻仰一番了。"李泉是老实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会假客气的那一套,伸手取过诗集展开来看:"不过,郭兄,我于此道也并非内行。"
"版本是否久远是一回事,是不是好版本,则是另外一回事。"郭小七说:"我是想请你校勘一下,有没有错字?"
"喔,若是这样的话,倒是优以为之的。 "一边和郭小七说着话,李泉一边看书,他看书不很讲究——凭他的家境也讲究不起来;翻看着诗集,见了吗纸色如玉,墨色如漆,字大如钱,书香扑鼻,真让人赏心悦目,视线竟似是不能旁顾了。门外的炉子上水哗哗的烧开了,他也难得分神注意。
还是郭小七主动的过去,将水壶提了下来,李泉这才惊醒,很尴尬的把诗集放下,到外面提进来,沏上了茶,和郭小七谈天:"这份诗集..."
"喔,不急的,总还要请少渊兄多多费一些功夫,多费心校勘。"
"那,这部书我留几天,嗯,就三天吧。三天之后,一定奉还。"
说完了这些风雅之事,郭小七身体前探,很是好奇的望着李泉问他:"少渊兄,此次省城赴考,心中可有成算?"
"自古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他说:"又道是场中莫论文,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上一次啊,我到姑母家探望二老,听姑丈说,若是这一次少渊兄能够得中的话,就趁早为你和表妹完婚。你们的年岁也都不小了,太太那里,也需要人照应不是?"
李泉苦笑着摇摇头,"我贫无立锥,又一事无成百不堪的身子,哎!"
"其实啊,少渊兄,你和我表妹青梅竹马,也大约的知道,灵子若是说到容貌,自然是这常熟县中第一,只是也因为如此,从小就给姑丈、姑母娇惯惯了的。将来若是嫁到你家里,她未必不是那等愿意亲操井臼的,只是不知如何操作。也就更加不必提什么持家有道了。"一面说,郭小七一面偷偷的注意着李泉的脸色,看他脸上也是愁云密布,心中暗喜,说出话来更加可以有的放矢了:"你想想,将来娶过门的媳妇,分明就是个拙妇,事事要靠着婆婆、娘家妈妈帮衬,嘿!要是我说啊,这样的媳妇,不娶也罢!"
李泉书读得多,脑子不及郭小七那般灵动,却也绝对不是傻瓜,听到这里,对方的来意大约已经做到心中有数,冷笑了几声,他说:"这一节嘛,倒也非是无解。想来只要此科得中,日子自然便能过得下去,到时候,学我岳母家的样子,雇请两个下人,不是就可以了吗?"
"当然,当然!就是这话喽。"郭小七有心想说:若是不中呢?难道便应承下来退婚之约吗?又一想,这样一来的话,就变成推车撞壁,好不容易促成的气氛立时就要一扫而光。既然李泉有这样的话,想来若是不中的话,自己再度登门,他也就无话可以答对了吧?
想到这里,郭小七不再说下去,和李泉又闲聊了几句,起身告辞。
一句话表过,过了九月十三,报捷的在常熟县城中鸣锣敲鼓,招摇而过,李泉在家中枯坐,一直等到第二天天色放亮,仍是没有报喜的报子登门,于是,李泉知道,这一科怕是落空了。
他年纪还轻,一场蹭蹬蛮能挨得住,只是想到曹太太那副嘴脸,再想到两个月前郭小七来和自己说话时那番态度,怕是等一会儿这姑侄两个就要登门来,商量退婚之事了!自己把话说出去了,此番不中,如何了局?
谁知道先登门的却不是这二人,而是曹家的大小姐,闺名叫灵子的女孩儿。两家人本是通家之好,李泉和曹灵从小在一起长大,小时候哥哥妹妹叫得亲近得不得了,只是年岁大了一点,才有了男女之辨。兼着彼此订下了亲事,女儿脸薄,平日里连见面都少了。
曹家小姐是裹足,在丫鬟的陪伴下到了李家,先给刘氏夫人请了安,坐下来陪着老人说话:"多日不见,灵子越发的秀美了。真不愧是人说的,常熟县中第一美人啊。"
听夫人调笑,曹灵羞红了娇靥:"婶子还要拿侄女耍笑吗?侄女这一次来,是有事想请教婶子和李家大哥的。"
"孩子,婶子知道你想说什么,泉儿这一次不争气,也难怪你母亲有此念。"刘氏拉过曹灵的手,细细的摩挲着:"哎,你母亲和婶子我,都是身为人母的,为自己的孩子着想,也难怪她会有这样的举动,灵儿啊,婶子自打你大叔下世这些年来,日夜礼佛,很多事也看得淡了。世间事总是天注定,半点不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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