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前面有什么东西没有?”
老李晃了晃脑袋,又好像没晃,也有可能晃了,大致上处于一种晃又不晃的状态,说不准,他这副模样确实很难看清楚。
“我没看到什么东西。”他最后有些犹豫地给出了一个结论。
维修工从口袋里掏出另一顶帽子,翻了个面抖开,戴在头上。那顶帽子的造型有些夸张,尖尖的一个锥顶上挂着一颗软绵绵的五芒星,帽子上也印着同样的图案。他从工具包里抽出一柄改锥,在指尖一转,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把它变成了一支魔杖。
老李望着他那身缀满了星星的法袍,也有些目瞪口呆,他自己就想象不出这么好玩的手法,更何况人事部门也不会允许他随意转变角色。而神话娱乐城显然是一个更为注重效率的组织,老李虽然早就听说过他们的减员增效运动,却没想到实际上是这么个样子。
随着全身造型的改变,维修工的维修工表情——那种无论其他人提出多少傻问题,提出多少建议,无论庸碌的凡人假装自己多明白故障原因,都要按部就班按照标准化的流程做完检测收工下班的维修工表情——也像潮水一般褪去,只剩下一种**师特有的庄严。
在大街中央,李瑞膝行着往前挪了几步,一个没跪稳,扑倒在地上。他挣扎着往前爬着,想要追上某个遥不可及的目标,忽然又被什么经过他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扑过去试图抱住一团空气,当然扑了个空。
法师又往前走了几步,有些懊恼地捏了捏额头,用魔杖在空中划出一个复杂的图形:五芒星的三个角接着一坨类似功放电路的……复杂图形。
这下他总算听到了李瑞的喊声:“……你了,别过去,求你了,我跪下来求你了,别过去。”
话没说完,李瑞扑出去不知道抱了个啥,总之又一次失望了,他脸上甚至露出了一副哭像。
“他在这儿折腾多久了?”
老李这会儿就站在法师身后,好像耸了耸肩:“我刚看到他。”
法师试着把李瑞的鬼魂提取出来,也许可以放到一个测试环境里慢慢研究,但是他显然失败了,李瑞还跪在那里,试着抱住什么东西。
“他那个女朋友又是个什么东西?”老李想起来问了这么一句。
法师后退了一步,躲开扑过来的李瑞。李老道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想看看自己的同行能耍出什么新把戏。
法师狐疑地回望了一眼,从法师的长袍上撕开了一个隐藏在星星下,用魔术贴搭牢的口袋,从里面抽出一支手机。
实话说,这倒是挺叫人失望的。
法师一手扶着他的尖顶帽,低头看了会儿手机:“不,她不是……她只是个角色。”也许在很久以前,曾经真的存在过爱丽丝这么一个人,但是她和李老道见过的那位年轻女子肯定不是同一个人。就像从一颗已经被人遗忘了的种子中长出了满园野草,而爱丽丝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株。
“先进语义智能应答章节,我们管她叫‘恋爱中文房间’,她只是个普通角色。”她只是一面镜子,重复着用户的心声,呼应着潜藏的需要,甚至连她的外貌也在随着变幻的人心慢慢改变,调校成某个人心中最完美的形象。她只是神话娱乐城庞大系统中的一颗小齿轮,而且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一颗。
老李不方便做出什么评价:“我以为你司只是提供一些美好的体验。”
“总不能全是美好的。“法师解释说:“我们以前也试过,但是他们很快就腻了。”
“他这样有点可怜。”
“他会熬过去的。”法师的结论显得有些冷酷,不过他们俩都知道,这话说得没错。
人类总是暗藏着一些他们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坚韧,他们总会熬过去的。
“人是一些健忘的小东西,我们会给他找点新的甜头。”法师说:“我们现在拿他没有办法了,我回去以后会关掉这个场景,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他见李老道还留在原地没动,提醒说:“你所见的所有东西都是敝司的财产,想怎么离开都请自便吧。”
“我离不开。”老李说。
法师收拾起华丽的星星长袍,重新变回了那个维修工。他把螺丝刀插回口袋里,把头顶的尖帽拍扁,走回那条巷子。
“我和我的朋友是被别人送到这里来的……”老李飘飘忽忽地跟在后面:“我那个朋友现在联系不上,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维修工捡起倚在墙上的斧枪,塞进工具箱,探出一只手穿过无数墙壁揪了个人回来。
“这是你朋友?”维修工抓着王钟晃了晃,同样一巴掌把他拍扁,卷成一卷丢进工具箱:“我要拿他回去跑几个测试,十五个工作日之后再来我办公室领他吧。”
“不不不,是个脑袋光溜溜的……”老李看着维修工又一巴掌拍扁金甲人,叠巴叠巴折成一小摞,夹在工具箱的盖子上。
“你觉得他有可能跑到哪里去呢?”维修工漫不经心地问道,还是那副维修工的表情:“我一会儿要关掉这个地方了。”
老李急了:“你可能不明白,我有个朋友在这里。”
“我明白。”维修工:“但是我一会儿就要关掉这个地方了。”说着,他解开自行车的锁,把工具箱夹在行李架上,用两条弹力绳扎好。
这时候就不是用规章怼他或者喊着要见他领导的时候了,李老道知道,按照友商的尿性,维修工很可能摘下帽子摇身一变,当场就变成他自己的直属上级。
“稍微晚一点怎么样?”
维修工扬起了眉毛:“多晚?”
“明天早上你上班的时候。”
维修工把车往前一推,踢起脚撑:“算20个小时好了。”他看了眼表:“明天上午11点拉闸,9点以后你要是出不来可以联系我。”说罢,他跨上车,挥了挥手算是道别,刚一骑出巷子就凭空消失了。
就在李老道担心超级秃头人的时候,这个光着脑袋的超人正站在一间公寓的防盗门前。
门上歪歪扭扭地贴了个福字,为了让开猫眼,贴得有些偏左,而且显然也没有考虑好到底应该是正着还是倒着,门框两侧贴了副关于丝路和小康的春联,看上去就像是为了融入环境匆匆挑选的伪装。
超级秃头人拉开虚掩着的门,一具死得不能再透的尸体顺着墙壁滑倒下来。他中午见过的那位中年妇女胸口开了一个大洞,透过洞口都能看到走廊里的水泥地面。这一组Double-tap的第二发击中了她的右眼,掀飞了半边头盖骨,留下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截面。
超级秃头人踢开落在她身边的法杖,这柄法杖都和窗帘杆差不多长了,杖头上镶嵌了一些应该很华美的宝石。只是这时候所有宝石的光芒都已经暗淡下去,失去了吸引龙和乌鸦的特质。这么一件武器在其他场合也许能发挥出超凡的功效,但是在CQB战斗中能起到的作用就很有限了。
屋里的战斗围绕着主卧室的门展开,此时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互相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穿紫色窄腿裤的青年男子(头发茂密)手持一把安装了LVOA-S护木的短管型AR,正隔着一道脆弱的木门扫射,枪口焰填满了过道狭小的空间,在暂停了的时间中,一团光球就像一朵刚刚好遮挡了阳光的云彩,软绵绵地包裹住了射手。他的搭档倒在了走向过道的路上,干净利落的两枪,第一枪似乎被什么护盾偏转了,第二枪炸飞了他的两三支脚趾。
超级秃头人把射手提起来,放到一边,踢开门走进房间。门后,一个发际线水平很令人担心的男青年正趴在地上,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柯尔特M1911瞄着门外,却还没有开火。超级秃头人蹲下身,凑近了一看,他正瞄着门外的目标,瞄准点很鸡贼地放在了大腿的高度——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总是会优先保护自己上半身的重要器官,头部、胸部、腹部,而且这些部分很可能覆盖着护甲。但是腹股沟和大腿上同样分布着一些关键的大动脉,只要透过门打中一枪就能使对手丧失战斗力。
床底下还躲着一个女孩子。
超级秃头人意识到微秃青年正处于两难的境地,他自己应该不是对手的主要目标,只是一道拦在目标之前的路障。因此,他不能冒险让自动步枪射手冲进屋,当然也不能顶着火力冲出去,只能等待一个时机,在对手清空弹匣退回掩体后之前重伤他,从而获得一点主动权。
超级秃头人绕过一只跳在空中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的黑猫,朝着腕带指示的方向走了两步,掀开钢丝床,把躲在床下的女孩子拖出来。小姑娘双手抱着头,好像在嘶声裂肺地尖叫。超级秃头人只能把她翻过来,唔,有点眼熟。
好像在老李家见过。
超级秃头人把那只黑猫从半空揪下来丢到床边,猫背上的毛都炸了,带来了一种异常蓬松的手感。黑猫挡在了一团无形的热气流之前,超级秃头人挥挥手就把那团气流驱散了,走到床头柜前,从充电线上摘下一支手机。
自从超级秃头人一走进这间房间,有一个声音就一直在催促他:“杀了她,杀了她……”真的很烦人。
超级秃头人被吵得头痛:“好好好,等会儿杀,别吵了,一会儿就杀。”如果她在手机上设了密码锁的话。
但是那个声音不肯放过他:“别玩手机了,快杀,就现在,快。”
超级秃头人折腾了两下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个名字:“苦闷先生”,还附带了一张照片,差不多就是老李平常说“唉你别这样”或者“我也不想这样”时的表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抓拍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