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去,从船底拿起一杆长篙,刺破水面,轻轻一撑,彻底的释怀了。
载着亡灵的小舟就这么静悄悄地向加里曼丹岛上驶去,船首摇曳的那一点灯光很快就被黑暗冲淡,再也没法从黑暗中分辨出来。
肖立荣站在水面上,手揣在裤兜里,感受着手枪工程塑料握把的触感。上一次渡人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这时候她居然有些感慨。
夜风吹拂着肖立荣衬衫上的领花,她开始感觉有些冷了。这时候胡里奥应该已经穿过了边界,她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现实与幻想两边的的影响都正在增强,她必须选边站了。
她抱着胳膊肘,想着心事,朝塔拉坎的老码头走去。在回归现实之前,肖小姐希望自己能站在一块陆地上,她现在可没有时间在塔拉坎耽搁太久,再说,她这件真丝衬衫要是泡了海水,可就全毁了。
肖立荣走了约莫十五分钟,终于在码头东面的一处阴影里上了岸。她看到水里隐约有几条孤魂野鬼在朝她伸手,不知道是想索取些什么。
肖小姐只当没看到它们,在水泥台阶上顿了顿脚,甩掉了些鞋底上的泥巴,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上台阶,沉浸入现实之中。远处的灯光变得明亮鲜活起来,海浪洗刷着码头下的水泥墩,尘世的气息和噪音又回来了。
在离她不远处的码头栈桥上,新停靠了一艘客货混装的渡轮,这会儿已经快到凌晨两点了,码头上居然还有工人在往船上装货。这有些不寻常,在塔拉坎这地方,很少有工人会加班到下午五点以后。
肖小姐正想走上台阶,到塔拉坎城海关设立的围栏外仔细观察一下那艘渡船的情况,却听到脑后半空中有人在喊:“哎,那谁,帮忙接一下……”她刚转过头,就被一团满是汗味的织物兜头击中了,紧接着就是啪啦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海水喷涌上来把她浇了个通透。
超级秃头人是从大约两公里外跳过来的,在落水之前他还试着去挽救那件夏威夷风格的花衬衫。可惜超级秃头人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跳水训练,整个人像个姜饼人一样平拍着落进了码头边的海水里,直插进海底,掀起了颇为壮丽的水花。
肖立荣撕扯了两下,把罩在自己头上的花衬衫揪下来,丢到一边。超级秃头人闹出的动静似乎吸引到了码头那边的注意力,一些戴着红色安全帽打着领带,正指挥装卸工人的家伙已经转过头,朝肖立荣这边张望了。
她顾不得把超级秃头人捞起来兴师问罪,慌慌张张地躲到一个系缆绳的金属墩子后面。她的鞋里也积了一汪水,在逃跑的途中都能听到水渗进鞋底时发出的唧唧嘎嘎声音。
肖小姐拢了拢湿答答的外套,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气得在发抖还是冷的,那个死光头惹了事人都找不到了,火都不知道该冲谁发。
超级秃头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在水底折腾了一阵,带着一串气泡浮出了水面,轻轻一踩水就跳上了码头,落在肖小姐身后,就像下了一场小雨一样。
“我衣服呢?”超级秃头人问道。
肖小姐被吓了一跳,“呀”的轻轻叫了一声。回过头,一看是超级秃头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委屈:“我……”也不知道是“我靠”还是“我不是故意的”。
超级秃头人转头望了一眼,找见了自己的衬衫,屁颠颠地跑过去捡起来拧了拧,皱巴巴的穿在身上。
“你……”肖立荣刚开口,要宣泄掉一些马上就要爆缸的怨气,却被超级秃头人堵了回去。
“不用担心,我是不会感冒的。”超级秃头人的表情很认真:“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
我关心你去死啊!肖立荣恨得在心里大叫了一声,总算忍住了,没有一脚踢到超级秃头人小腿上,把自己的脚趾弄骨折。
她转过头,继续窥视着那艘渡轮。渡轮的一层停着一些造型高大的车辆,车上蒙着帆布,不过从帆布下露出的部分,看得出那些车辆有点像某种4*4的战术车辆——为了在地雷和土制炸弹爆炸时保护车内人员,底盘离地距离很高,为了容纳庞大的引擎和引擎周围的防护,引擎盖下的部分显得又高又臃肿。
引擎盖以上的部分虽然被帆布蒙着,但是从轮廓上也看得出驾驶舱的风挡有着很大的倾角,面积也很小。
显然驾驶这种车辆的人不会在意城市里停车时的视野,凡是容易被引擎盖挡住的小东西,他们都可以大大咧咧地碾过去。
肖立荣将注意力转移到渡轮本身上,船身侧面没有印刷船名,只写着一行花体的广告语:“Sangat-Cepat-Penumpang-Layanan”。肖小姐迟疑了片刻,意识到这是马来语写的“非常快的乘客服务”,完全狗屁不通,大概是临时从网上搜来的。
码头上的工人正在用叉车将一些塑料包装箱运上船,似乎是想在安全载重范围内,尽量地塞满一层停放的车辆之间的空隙。肖立荣扶着系缆桩把脑袋往前凑了凑,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但码头上的其他设备都没有明显的标志。
“你在看什么?”超级秃头人忽然凑过来。
肖小姐还以为他是凑在她耳边问的问题,转过头一看,却发现超级秃头人在她身边站得笔直,如果有一支手电筒照过来,他头顶的反光能把他们俩一起给暴露了。
肖立荣拽了拽超级秃头人衬衫的下摆,示意他稍微入乡随俗一些,学习一下人类在偷偷摸摸窥探时的习惯。超级秃头人这次倒没有咧嘴一笑问她:“我拧得干吧,你衣服要不要让我拧一下?”之类的傻问题,乖乖地蹲下来,和她一起躲在了缆桩后面。
“你在看什么?”
“那船有些怪怪的。”肖立荣回答他:“不是说他们运输的东西有什么问题,而是这个时间,有些……”
超级秃头人忽然开了窍:“这时候确实有点问题。”
肖小姐心里一松:“是吧,这不是巧合……”
“没错,在剧情设计上……”超级秃头人接过肖小姐的话茬,却不知道跑题到哪里去了:“……有些过于都合主义了,我猜可能是作者最近思路不畅,准备把所有的剧情转折点全部牵扯到这个城市。”
肖立荣这次回师父家的时候,老李给她讲了很多关于超级秃头人的事情,他那套“整个世界都是一个故事”的思维方式,早在雍正朝他们俩刚认识的那会儿,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老李只叫她多留意些超级秃头人对“剧情”的预测,而其他胡言乱语最好就只当是一种宗教信仰,不用去理会。
于是肖立荣忽略了超级秃头人啰啰嗦嗦的后半截话,压低了嗓音:“不,确实有事发生了,看到那些首字母组合了吗?那是……”话到嘴边,肖立荣忽然意识到超级秃头人并不知道胡里奥和她说了些什么,改口打了个马虎眼:“回去我再跟你讲。”
肖立荣之前一直一厢情愿地以为“完美雨林”是一些理想主义者,她以为“完美雨林”的资金流捉襟见肘,她以为她接触的那些人就是“完美雨林”的全部了。
但那只是“完美雨林”的门面。
胡里奥告诉了她两个名字,那些杀手找到的第一个死者和在马尼拉的最后一个死者。肖立荣惊讶地发现卢西亚娜居然不是那天夜里的第一个死者,马特欧也不是最后一个,就连肖立荣自己也并不是骑士团的主要目标,最多也只能算是一个幸运的附带杀伤。
她盯着渡船二层喷涂的广告语,开始回想起那些她接触过却没有重视的人。她以为“完美雨林”最重要的资产是在婆罗洲“前线”和石油公司抗争的人,是在雨林里为稀有物种争取保护区的人,但是她的敌人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一个来自塞舌尔百年协定基金会的干事,英国人。奇怪的是,他不为“完美雨林”工作,不应该被卷进针对肖立荣或者“完美雨林”的谋杀中。严格来说,“完美雨林”有那么一部分是为他所代表的组织工作的。
所谓“塞舌尔百年协定”似乎是一个以旅游业为主要收入来源的岛国之间关于自然环境和传统文化保护的合作组织,总部在伦敦,离海岛上实际发生的各种破事十万八千里。
“完美雨林”每年能从这个基金会手里分得大约十万美元,只是监管很严格,不能用来填补运营费用上的缺口。卢西亚娜将这笔钱投入到了一个黑面猴族群跟踪研究项目上,黑面猴的活动范围很广,这样在加里曼丹岛北部的几个工作站都能分润一些,借着跟踪GPS信标的名义,从那十万美元里报销燃油费用。
这名干事每年前来巡视那么一两次,检查“完美雨林”和其他一系列小组织的资金使用情况。除此以外,他对“完美雨林”的工作既没有兴趣,也没有耐心,根本不应该被卷进“完美雨林”遭遇的不幸中去。
事实上,这位干事,凯文-贝利这时候都不应该出现在马尼拉,更不应该死在一个廉价的小旅店里。
还是写得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