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客沉闷,船家却是个活络的性格,他一边撑船奋进,一边和白舒攀谈起来,问道:“小哥这一趟是去做什么,可是回家乡省亲?”
白舒惨然一笑,直言不讳道:“家中只余下我一人,世上再无亲人。”
船家闻听此言,爽朗的笑道:“老朽我也是举目无亲,可在这水上行船,山川河流相伴,却不觉有甚无趣呢?”
白舒下意识的抬头望向船家,只见船家灰发云眉,独立船头双手撑着长蒿,双颊之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丝毫不见艰难苦恨之色。
这让白舒不禁想起前人所言,当下心中大感安慰,对船家说道:“渔樵于江诸,侣鱼虾友麋鹿,亦人生乐事,还是老先生看得开啊。”
船家闻言,转过头来望着白舒,和煦的笑道:“小哥儿所言极是,且把这一趟水路,看做是人生旅程中的一途,若有杯酒作伴,便更好了。”
白舒心中阴霾略扫,没想到行一段水路也能遇到这样洒脱的老翁,倒是自己的人生境界和格局过于狭小了。
一路人白舒与船家谈天说地,船家虽然不是什么经世鸿儒,但胜在阅历丰富,两人一番交谈下来,竟无甚间隙,谈笑风生。
转眼水路已过半程,子夜十分,船家将船泊在岸边,众人借此机会小憩片刻。水岸两边影影绰绰,时不时传来乌啼虫鸣。夜深霜浓,天幕阴沉,整条水道之上只有零星几点可数的渔火。
在虫鸣的衬托之下,更显四下一片静谧。
白舒无心睡眠,望着眼前景色,心中想到那句“月落乌啼霜满天”,此刻不恰是“江枫渔火对愁眠”吗?
白舒一边苦笑,一边感受着此刻这纯净的天地气息,正在这时,那个一直缩在船舱角落的少年忽然咳嗽了几声,他的声音干涩沙哑,竟似是风烛残年的老者。
这时候白舒才注意到,原来这个瘦弱少年一直在咳嗽,只不过他都捂着嘴巴把咳声硬生生的堵在嗓子里面,这时候许是咳嗽的厉害,竟是没有忍住。
白舒见此场景,心下有些不忍,便偷偷画了一道水符,用灵气托着将之一分为二,下面凝结成冰,上面的水落在冰杯之中。
白舒此刻已有了辟谷的实力,似罗诗兰一般,就算是出远门,也不会准备水具,此刻白舒望着手中的冰杯,看着里面摇曳着的清水,下意识想到那一年自己和董色被困雪洞时的情景。
那时候的白舒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没有任何过人的本领。两个人那时候也是没有水吃,只能靠着雪水相濡以沫般的求生。
昔日种种磨难,此刻重新被白舒拿出来细细咀嚼,却尝出了丝丝甘甜,这都是两个人的珍贵回忆,一辈子抹不去的记忆。
“若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就好了...”白舒低头嘟囔了一句,那少年似乎听到白舒的声音,压着帽檐瞥了白舒一眼。
白舒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动作,只是感叹一番,就把手中的水杯递了上去,他温和地对那少年道:“小兄弟想咳嗽就咳吧,不用顾忌我们一直忍着,来喝点儿水,润润嗓子。”
此刻白舒温柔关切的模样,就如同他曾经对待萧雨柔一般,今天如果咳嗽的这个人是个女子,白舒不会再有任何一句关心。
那少年犹豫了片刻,接过了冰杯,他伸手的一刻白舒看到他雪白一截皓腕和青葱如玉的手指。
那玉指触碰到冰杯,似乎感觉不到冰杯的寒冷,反倒是他指侧划过白舒指尖时,不易察觉的颤了一颤。
一瞬间白舒感觉到少年手指冰凉,竟似与冰杯一般无二。
“谢谢。”那少年压着嗓子道谢,声音低沉沙哑,落在白舒耳中却隐隐有着几分熟悉的味道。
白舒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是哪里熟悉,便开口问道:“小兄弟你是哪里人啊,这一趟要去干什么?”
少年微微摇头,宽大的笠帽随之晃来晃去,却是一个字也不肯说了。
白舒正觉奇怪,就见那少年宽大的笠帽随着他摇头的动作,突如其来的在晚风之中坠下,白舒伸手去接他的笠帽,那少年也同时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抓帽子。
两个人的手触在一起,少年的手冰凉刺骨,白舒的手温暖如春。
两人的目光也随即交汇在了一处,当白舒看清楚那人的脸时,不禁彻底呆住了,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魄一般,不可置信的长大了嘴巴,半晌才喊出那人的名字。
“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