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二人同时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但闻屋内啪的一声暴响,有人跌倒在地。一个沙哑烟嗓用倭语喝骂道,“混蛋!每一次都空手而归。这上好节日,别人都能抱着大堆战利品回来,就只有你一个蠢货……嗯?嘴里是什么?给我吐出来——”
一声轻轻的噗通声响起,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巨响,“八嘎,还敢偷吃好东西!原来不是没收获,是全被自己享用了!心里可还有本王——来人,拿针来!”
不多时,一声痛苦呻吟声响起,虽然极尽压抑,仍可听出发自孩童之口。
阿雅陡然暴起,一个空翻把自己砸进窗棂!
屋内光线暗淡,地板残破,墙壁老旧。风格不相称的旧沙发上,散落着空酒瓶和烟蒂。
一位身穿连体彩衣,脸上划着小丑妆的成年男子,正对着五名孩童,四立一躺。
那小丑手中掐着一根三寸长的钢针,正往躺在地板上的孩童嘴唇缝线,针尖已经入肉,细密的血珠顺着脏兮兮的粗线往下流淌。
伴随巨响出现的阿雅,如同神兵天降。身上的玻璃残渣簌簌滑落,在昏黄汽灯下隐隐发亮。
“混蛋——你是谁?”
那小丑拿着长针的手一抖,棉线牵动孩童嘴唇,又是一声呻吟……
“你妹!”
阿雅喷出最时尚的天朝骂人话,简短有力。
她双手仍被吃食占据,但腿还闲着。遂左足一蹬,嘎巴!地板生生裂了半块,借着弹起之力,把右脚直踹出去——
这只脚不大,甚至盖不住小丑的脸。
但力量不小,直接把鼻子怼了进去。
静默了三秒,那向后仰的丑脸才重新翻回,此刻更丑了。
鼻血与手绘的猩红大嘴混淆在一处,整张脸都成了扁平大饼。
满屋孩童瞠目结舌,连地板上受刑的那位,也暂时忘了疼痛。
洞开的窗口红影一闪,又一人卷着雪花轻飘飘落入室内。红袖上前半步,观察了一下,掩齿笑道,“妙极——这一脚颇有你杜哥哥风采。”
“八嘎——你又是谁?”那小丑依旧掩饰不住好奇。
砰——
又一只脚飞上了他的脸,这只脚比阿雅大五码,正好与丑脸长度齐平。
这次向后仰的,是整个人。
咣叽!小丑平躺摔出,在地板上滑行五米,撞翻沿途所有酒瓶,以头杵墙壁告终。
听了一会儿,再无声息。
红袖收回玉腿,掸了掸裙角。向阿雅一挤眼,“姐姐这力道如何?你的方法都对,就是力量还小些。平时多吃点就行了。”
听到吃,阿雅嫣然一笑,忽尔发觉无数灼灼的目光正朝她双手射来!
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环视四周。却是那满屋孩童正在觊觎她手中吃食。
那些目光没有恶意,有的全是饿意。真如寒冬中饥不果腹的狼群一般。
“艾玛!”红袖也感受得真切,不禁哆嗦两下,“这真是在富庶的倭岛吗?还当到了难民营……”
阿雅大方一伸手,“来,一起吃!”
那些孩童无人理会被踹昏的小丑,一拥而上。美食的诱惑彻底压倒了内心对陌生人的恐惧。
阿雅拼命挽留住一块鲷鱼烧,蹲下递给那名惨遭钢针缝嘴的孩童。“呐,这个是我送的,不用抢。”
那孩子突然猛一伸手,自己将染血尾线拽出,并且随针甩得远远地。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急着接食物,翻身给阿雅跪了下来,用略带口音的倭语央求,“姐姐,带我走。我会偷超市,会捡垃圾,会扒烟头,会洗衣服……什么都会。离开这儿,有饭吃,就行!”
一直都是阿雅叫别人姐姐,忽而有人叫她姐姐,她也痴了。
红袖帮其他人分配好零食,也凑了过来,与阿雅并肩蹲下,“小弟,你家里人呢?这些都是你的小伙伴吗?他们的家里人呢?今天过节怎么不回家?小朋友要想不被坏人欺负,就得跟紧自己爸妈才行。”
她苦口婆心,那孩童却一脸索然,麻木道,“我们这五个,全都没有家。我们的爸妈是外国人,我爸妈是从高丽偷渡来的,打黑工时生下了我。
他们被警察发现,都遣返了,只有我被他们藏了起来。听人说,他们送回高丽就被枪毙了。
那边四个,有越南的,有印尼的,还有两个柬埔寨的。大家情况差不多,抱在一起求生活……大家都是黑户,生在这里长这里,甚至不会自己的母语。
倭国不要我们,母国也不要我们……不知这世上还有谁肯要我们?早知这样,为什么要生我们出来?”
这话老成凄怆,全然不似孩童所言。
阿雅听到这里,想起自己爸妈,不由潸然泪下。
红袖面露不忍之色,“……那,那个丑八怪是谁?”
“他是本地的混子,酒鬼,流浪汉,有时会扮成小丑出去讨钱。仗着力气大,强迫我们为他偷东西换酒喝,若是偷的少了,就是一顿揍……我们已经在这里躲了一年半了。也许,再忍三年,我们才可以联手打翻他。”
说着,那孩童慢慢撸起脏兮兮的单裤裤脚,露出一条又黑又瘦的细腿来,那上面满是被鞭挞的疤痕,还有被刺伤的密集针孔,令人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