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得把阿尔贝特的事告一段落。”
“这件事,你得从中为女儿追加百分之十,因为她的名誉受到过损害。我们必须保护你的面子。你给一个准话吧?”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那就是准话。”
“空口无凭呀,得有保证。”
“要是梅拉说她嫁给你,那就一切照办。”
“那好。我马上找她去。”
“但愿她同意你,因为我喜欢你,莫雷茨。”
“格林斯潘先生,你是个老资格厂家,我尊重你。”
“咱们和睦相处吧。”
他们握手。
莫雷茨在小间休息室里找到了她;她正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书,可是没有看,眼睛凝望着窗户。
“请原谅,我起不来,有点不舒服。请坐!你脸上怎么这么严肃呢?”
“刚跟你父亲谈你来的。”
“噢!”她低声地把嗓音拖得很长地哼了一声,仔细注视着他。
“我谈了,我开始了”
“怪不得呢!又是送花又是跟我父亲谈话我明白怎么样?”
“你父亲告诉我,说一切取决于你;只取决于你呀,梅拉!”他又轻声说一遍,那么柔和,那么诚挚,使得她又瞧了他一眼。
他开始向她表白,说明怎么老早就十分喜欢她。
她把头支在一只手上,把一副没有生气、忧郁阴沉的脸转向了他。一种奇怪、强烈的悲哀,哭诉不出的悲哀,一种失去亲人后那种牵肠挂肚、无法慰藉的悲哀紧紧地攫住了她的心。他一开口她就明白,这是来求婚的。她望着他,既不愤怒,也不气恼;她望着他,听他表白,起初还无动于衷,可是随着他说的话越来越长,越详细,她突然感到不安,一种恻隐之情开始占有了她的心灵。
“为什么是他来跟我谈婚姻的事呢?为什么偏偏是他,莫雷茨,而不是那个,她爱得无以复加的那个维索茨基呢?”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好把眼泪遮住,好看不见他说话,但是她屏气凝神地听着他罗列理由,脑子里昏昏沉沉,辨不清是谁在跟她说话!她不想知道是谁,竭力不想。眼泪涌上了心头。她以一颗充满爱情的心灵的全部力量,以想象、思念、欲望和爱情的各种力量呼唤着那个人,请求他来,解脱她的痛苦,坐在莫雷茨现在坐的那个地方,或者希望莫雷茨变成他,跟她说话她强烈地希求这样,好些时刻她恍惚觉得真是这样了!维索茨基现在就坐在她身边,絮絮私语倾吐爱情了。
甜蜜的话声在她耳际萦绕,她颤抖了一下,已经听不见莫雷茨的声音,只听见那天晚上在鲁莎那儿已经印在脑海里,此时此刻又好象从留声机唱片上播放出来的话声,这话声阵阵飘来,充满魅力,带来了欢乐和幸福
她听了很久,不由自主地欣赏着重复说着这些话,甚至憋不住想说:我爱你。同时,还有一股疯狂的欲望攫住了她:搂住他的脖子,吻他。她睁开了眼睛,感到惊慌,呆呆地望了很久。
是莫雷茨坐在那儿,手里拿着宽边帽子漂亮的莫雷茨莫雷茨!
他谈的不是爱情,不是两个人共同生活的幸福,不是渴望爱情的心灵的激动,不是爱情的激动。
莫雷茨平心静气地说他们在一起很好,他要开工厂;他谈到了资本、陪嫁,他要作的买卖;说他们以后什么也不缺,还要购置几匹马和一辆马车。
这是莫雷茨,就是莫雷茨;她勉勉强强回到了现实,半醒半昏地问道:
“你爱我吗,米莫雷茨?”
她马上改了口,想收回这句问话,可是莫雷茨却激动地回答了:
“我不善于说这种话,梅拉!你知道,我是一个商人,我不善于把我的感情作一番漂亮的形容;可是我一见你,梅拉,就感到挺好,就什么也不想了,甚至连买卖事也忘了。还有呢,你这么漂亮,一点也不象我们的那些女人,所以我常常想着你。那你说,你同意嫁给我吗?”
她依然望着他,可是她又看见了另外一张脸,另一双眼睛;听到了另一个人对她倾吐衷情的火热的、激动人心的窃窃私语。她眯着眼睛,因为那个人的热吻还在烤灼着她。由于甜美的回忆,她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她伸直了腰,靠在沙发后背上,因为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那个人正用双臂拥抱她,把她按在自己身边。
“梅拉,你愿意作我的妻子吗?”她的沉默使他感到困惑,因此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她完全清醒了,便站起来,不假思索地很快说道:
“好,我嫁给你。你跟我父亲说妥吧。好,莫雷茨,我作你的妻子”
他想亲吻她的手,可是她轻轻地避开了。
“你先去吧,我很不舒服,去明天来,明天下午”
她不想多说话;而他呢,因为对这笔交易高兴万分,甚至没有注意她的奇怪举动,便跑到格林斯潘老爹那儿去,以求尽快地确定嫁妆的数目。
格林斯潘不在,被请到事务所去了。
莫雷茨又回来请梅拉把全部情况告诉她父亲。
他见她站在刚才站的那个地方,以一种茫然若失、似乎什么也看不见的眼光看着窗户,脸白得象块亚麻布,嘴唇在翕动,好象在跟自己的灵魂或者回忆中的什么人说话。
“好,莫雷茨,我告诉我父亲,我作你的妻子,好!”她单调地重复着。
当他吻她的手时,她没有把手收回来,甚至也没听见他已经出去的脚步声。她躺在沙发上,拿起书来,呆呆地躺着,凝望着窗外不停摇曳的玫瑰花,和花坛上方明光闪闪的金色玻璃球。
莫雷茨由于十分高兴,给了递给他大衣的弗朗齐谢克整整十个戈比,又乘马车到了博罗维耶茨基的工厂。
“祝贺我吧,我要跟梅拉格林斯潘结婚了。”一进事务所他就喊道。
“还有一笔不少的钱。”卡罗尔说,抬起头来,不再看文件。
“是一大笔钱。”莫雷茨纠正他。
“是啊,如果保险公司想要全数付款的话。”卡罗尔强调说,因为这条消息引起了他的嫉恨,莫雷茨一箭双雕,又有了漂亮姑娘,又有了大笔陪嫁费;而他呢,他得没完没了地苦干
“我把钱给你拿来了。”
“我算了算,也许用不着再拿你的钱了。我找到了一个人,他愿意让我开期限半年、利息要百分之八的期票。”他故意这样说,实际上他没有钱,不过是想惹莫雷茨不痛快而已。
“你拿着嘛!我特意为你弄到了钱,我先付了利息。”
“钱,你先保存几天吧;我要是不用,还你本利。”
“我不喜欢有这种条件的贷款。”莫雷茨不满意地说。
“这么说,梅拉小姐要你了?有点奇怪”
“为什么?你有什么要责备我的?”他急忙气愤地反问道。
“看样子你象一个办事员,不过这没关系,只是”
“你有话直说”
“好象她爱的是维索茨基。”他说话的声音带着怒火,阴阳怪气的。
“你说这话,就好象要让人相信莎亚会破产。”
“为什么她就不能爱上他?女的漂亮,男的也才貌出众。两个人都有共同的、联系在一起的脾气,两个人都有热情,在特拉文斯基家我亲眼看见他们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大家都在谈论他们这件亲事呢”他毫不留情地拉着长话,拿朋友脸上一看便知的忍耐表情开心。
“过去也许是这样,跟我没关系。”
“要是我,未婚妻的情史就有关系。反正我不会跟一个对别人念念不忘的女人结婚。”
他不怀好意地冷笑了一下,莫雷茨便霍地站了起来。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指的既不是你,也不是梅拉小姐,我是想起什么说什么的。你以后结婚这么阔气,我很高兴。”
他又恶毒地冷笑了一下。
莫雷茨砰地把门一摔,对卡罗尔怒火万丈,气得飞跑了出去。
盛怒之下,他竟冲着从地基中排水的工人们吼叫起来。
“滚开,土包子!你们磨洋工,打昨天起水一点不见少。”
“这是从何说起呀?”一个工人问道,声音相当大。
“你龇牙,龇什么牙,你冲谁龇牙?混蛋,我马上开除你。”
“滚蛋,癞皮东西,趁早?瞧我砸烂你的狗脸,让你回家都找不着道走。”一个泥瓦匠把拳头伸到他鼻子下面,低声叫道。
莫雷茨急忙后退了几步,大喊大叫起来;待卡罗尔闻声跑到工人中间来时,马克斯也从纺纱车间飞跑出来了。
莫雷茨咆吼着,要立即开除那个工人,因为他侮辱了自己。
“别嚷了,莫雷茨,少管闲事。”
“怎么是闲事?我有权管,跟你一样。”他又嚷了起来。
“就算暂时有权吧,也不是骂工人的权利呀;你骂人完全不对。”
“什么‘暂时’!我有一万卢布,就有权跟你一样。”
“别这么嚷,当着工人的面,你还想吹嘘你的一万卢布?”
“我说什么话,用不着你教。”
“你要是会说人话,就用不着瞎嚷嚷。”
“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你爱嚷就嚷下去吧。”卡罗尔讨厌地叫了一声,就回了事务所。
莫雷茨又冲马克斯连续叫骂了一阵。他在快步走开时,还大声威胁说,这儿得实行新规定,这么下去不行,卡罗尔盖的不是工厂,是宫殿。
“格林斯潘家小姐的陪嫁费到了手,说话就气粗。”卡罗尔对马克斯说;可是他后悔自己不该发脾气,因为他指望着莫雷茨的钱;那笔钱是绝对需要的。
“有多少次了,我一发火就办蠢事。”
莫雷茨对卡罗尔含沙射影叨咕梅拉的艳史,虽然感到厌恶,但他也有象卡罗尔那样的感触,甚至比卡罗尔更后悔自己不应生气;他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他打算去见博罗维耶茨基,可是又不敢马上去,便决定晚上再去,因为这时候已经六点多了。
凯斯勒的马正在事务所门前等候,他回了家,换了身衣服,立即吩咐马车快快穿过城市。
他舒舒服服地躺在马车柔软的座位上,连着伸懒腰,对路遇的熟人漫不经心地点头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