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生活。没有人会。歌洛卡有着直爽有神的眼瞳和飞快的语速,但是乔贞能在她的眉间找到深深的疲惫。
“我明白了。还是说伊多利吧。”
“他提过有人跟踪他。我就知道有人会找上门来,那混小子总是给我带麻烦。不过,幸好你是帮暴风城办事的人,不是债主什么的。说吧,你把他怎么样了?抓起来了吗?那样最好……”
“他死了。”乔贞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你说他……”歌洛卡的眼睛垂下一小会儿又抬起来,方才的滔滔不绝变成语无伦次。“你这么说……可是……”
“我跟踪他到了雨林里,然后……”
歌洛卡用一个耳光打断了乔贞的话。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乔贞惊愕不已,不是为自己被打了耳光,而是因为这一巴掌没有任何愤怒,只是显露出歌洛卡的不知所措。
“不要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她低着头,“我不准你告诉我。”
“你想一个人呆一下吗?”
“不用了。”她深呼吸了一次。“这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总会有这一天。这傻小子。”
“那么,他是你的……”
“弟弟。”
歌洛卡抬起头来,眼神不安地在屋子里游荡,有时又好像思索东西一样盯着某个角落。从表情看来,她并不显得悲伤,甚至有些冷漠。但在乔贞看来,她这样的反应,很大程度上是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个消息的结果。
“从不听话的弟弟。从小就是。”她说。“其实,我本来已经有好几年没见到他了。你们的人是不是早就想抓他了?”
“他是诈骗犯,名声很不怎么样。”
“我早就知道他会干上这一行。小时候他就能想出上百种办法从爸妈那儿骗零钱。”
“我们一直在观察伊多利,因为他和不少比他更危险的人有联系。但这次我们打算行动了,因为他骗走了非常敏感的一笔建设资金。”
“有多少?”
“五百个金币。”
“怪不得他兴奋成那个样子。”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盯着乔贞说,“你是在怀疑我拿了那笔钱,对吧?”
“确实如此。就算你不提和他的亲属关系,我也会怀疑的。我会不会现在把你带走,要取决于你接下来的发言。而且,不要说谎。”
“不说谎?好,我能做到。告诉你一件事吧。刚才我还后悔着不该打你一巴掌,但现在我不后悔了。”
“随你怎么想,现在的焦点不在我身上。”
“他没有把那笔钱交给我。也没有告诉我藏在哪里,其实我也没有问他。”
“那他和你谈了些什么?”
“他就说,他有钱了,要出头了,不过情况还不太稳妥。告诉你吧,伊多利总是在利用人,虽然方法很笨拙。他才不会为了分享骗到五百个金币的喜悦什么的,就跑来找我这个姐姐。那天下午,一见我听烦了他的牛皮,他就把找我的真正目的抖出来了。”
“要你帮着他登上地精的船?”
“对,你怎么知道?”
“我们对地精的船只没有搜查权。”
“原来是这样。他想让我用运送处理过的尸体的机会,把他一起送上去。我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他?”
“首先是做不到,风险太大;然后是我不愿。主要是我不愿意。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主要弄清楚的就是这件事,但是……”
“那我现在也只能说这些了。都是实话。你相信我刚才说的,还是要用镣铐什么的把我带走?”
“我不打算把你带走。”
“那好,如果没有别的事,你能不能先离开?我今晚必须忙完这件活。反正我是离不开这个地方的。”
乔贞假装成考虑的样子。他看出来,弟弟的死讯给歌洛卡带来的焦虑情绪,正慢慢浮现出来。她要尽快把眼前的陌生人赶出自己的生存空间,赶得远远的。
“那好。今天就先到这里。”
乔贞走出房间,替她关上门。穿越走廊的时候,他朝图沙的房间看了看。正在缝合一具尸体的图沙,朝乔贞挥了挥手。原先走廊上三个进入失明状态的“晚餐”上瘾者已经不见了,就像幽灵潜入了空气中。拥挤卧室的房客们在熟睡。乔贞的脚步声很轻。
他现在更加不确信伊多利会把金钱投入赌局了。如果偷渡离开此地,那么他是无法拿到赌金的。在推断这个结论的时候,乔贞发现自己把歌洛卡说的话全部默认为事实了。按道理来说,他完全不该相信她。她是为黑暗工作的人,和伊多利是亲人,而且也没有经过任何逼供手段。
但乔贞就是很难怀疑歌洛卡。她化了一点点淡妆,大口吸烟解除焦虑,急匆匆地奔赴在无名者的尸体之间,努力抑制天生的高音调和快嗓门,免得吵到熟睡的人们。三个瘾君子选择了她屋子的走廊来享用“晚餐”,是因为他们知道,即便眼睛暂时看不见,他们在这里也是安全的。
走出充满浊气的屋子,乔贞觉得似乎咸腥的海风也变得清澈起来。他发现,自己竟然急切地想回到藏宝海湾的中上层去,回到水手之家旅店的卧室里。像歌洛卡一样的人,以及他们的尸体,就这样沉浮在藏宝海湾的最下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