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下黑,威武而严肃,两边衙役们齐声造势,犹如在人魂魄中敲上一闷棍,一时间,整个衙门都安静了下来,从里面的人到外面的人,皆嘘声不敢再言。
冷汗从在场众人的额头落下,从未见过这等官威阵仗的外洋人惊魂未定。
仵作们的手段层出不穷,另一位仵作竟扒开了乔治的嘴巴,从他的牙齿间发现了血迹:“大人死者口中有血迹,脸颊边的伤痕特殊,也许是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挣扎之下张口咬伤凶手。”
大清国的审案流程,可真让人大开眼界,小巴普自己都不知道是谁针对法兰西做的,那知府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将凶手与其背后一同毁坏财务的人都找出来了,竟不是最明目张胆敌视自己的英格兰人,而是卑鄙的奥斯曼土耳其人!并且,他还找到了关键证据,在短时间内将所有与案件相关的人都请了过来。无论是会场收拾卫生的仆人,还是巡逻的护卫,都成为了他找出关键所在。
断案容易,判案却难,最终,知府判决:按照大清外洋律,扣留奥斯曼使臣带来的货物,由上递外交部等候处,并将犯事者驱逐出境。
判决结果一出,看热闹的百姓便纷纷散了。老百姓可不在乎判决结果是什么,他们来看热闹,茶余饭后又多了一桩可以聊天的,说出去可有劲了。
小巴普等人却不满足现在的判决,他们的货物毁了,钱财也没了,还死去了一位心腹奴仆,而奥斯曼土耳其人却仅仅只是被驱逐出境罢了,他们甚至都没有赔款!
外洋人不服判决,定要知府给个说法。
知府无奈之下,将小巴普案上报。
这份由知府下的记录宗卷,最终经姚启圣之手,附加上奏到了京城。
待胤礽接到消息时,那边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康熙将几个已经进入朝堂的儿子们召见到身边,询问他们:“你们觉得,福州知府于养志如此作为如何?”
他阻止了太子说话,而是以考验的目光,一一看向了胤禔、胤禛与胤祉。
胤禔见状,率先说道:“汗阿玛欲与法兰西交好,与各国间有个远近亲疏,知府查明案子,何不将奥斯曼人带来的货物赔给法兰西使臣呢?这是白送到手边的人情。以知府目前判决来看,只怕会寒了与其国家之间结下的情谊。”
胤禛并不赞同,欲言又止。
胤祉道:“他又不是大清百姓,也未纳税给大清,知府为何要保护他,从而得罪其他国家的使臣?”
胤禔:“已经得罪了,一分得罪与三分得罪没有不同。”
康熙又问胤禛:“你怎么看?”
胤禛回答道:“儿臣以为,这也许是一个可以拉拢外洋人的好机会。法兰西目前在各国之间实力最盛,他们国家的实力,足以与之合作。”
康熙沉吟道:“说得不错,保成呢?”
到了最后,康熙可算是让快憋不住的胤礽开口了。
“三儿说得不错,我国的官员,凭啥费力去给他国臣子讨公道?儿臣极力促成外洋贸易以来,自始至终站的都是大清的立场。”
“知府受外洋案,助法兰西使臣找到凶手破案,已经尽职尽责。知府之职责,在于维持贸易之秩序,为前来报案之人给出公道与真相。奥斯曼使臣之判决看似是轻判,实则是站在了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此后事宜,应当交由外交部解决。”
“若要追寻债务,应当是法兰西向奥斯曼帝国提出,大清不帮他们讨债,却可以做一个中间人。也唯有做中间人,才是立于不败之地,可确立本国之威信,不会被牵扯入这一趟浑水。”
“大清有文书记录可出面作证,若路易四希望大清做些什么,留下的文书证据足以成为他进攻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借口。”
胤礽道:“因此,儿臣不认为他会因此而与大清交恶。是与非结论已下,而国之利益所趋,各国立场不同,做个公平公正的中间人,比亲自参与其中更利于大清未来的发展景。外交没有永远的朋友与敌人,既然都是为本国之利,近了远了都不可,谁也不知道法兰西在另外七个国家的压力下能进行多久的扩张战争。保持适当的距离才是君子所为,而且这样对于大清来说处起来更轻松,不是吗?”
康熙笑了:“还是太子最懂朕之心。”
西方那边,现在都成火/药桶啦!那边的国家打起来,都可以成一本西方版的《战国策》了。
神圣罗马帝国是法兰西强大的邻居,他们与奥斯曼土耳其打仗了很久,久到路易四之军做完准备趁虚而入,将柔弱的德意志反复蹂/躏。
西方各国深谙唇亡齿寒的道,纷纷施以援手,并使出合纵连横之策,妄图救德意志于水火。
奥地利、瑞典、荷兰、英格兰……等七国联合为大同盟,与法兰西进行多次交战。
大清派遣除去的使臣搜集来了大量的外边消息,外交部整合出来这些,将各国之间的局势传遍了朝堂。
古时有隔岸观火,而今大清官员们隔海观火,伸长脖子瞧那片西方领地打得火热,打的热闹。
朝臣纷纷赞叹:“这法兰西可真持久,他还能坚持到几时?”
有军略眼光的臣子则不看好路易四,在朝堂上商议国际形势时,纳兰明珠上奏道:“久战耗国财,苛捐杂税闹民心,臣以为,恐怕再过不久,法兰西便要由盛转衰了。”
那英格兰国内局势不安稳,去年国内才爆发了一场政变,今年又昭告天下说什么“权利宣言”,意图成立为法案。
康熙暗道:削减君主权力,成立了议会之制,这不就等同于内阁架空了帝王之权,权臣权倾朝野,而王权旁落?
好在,他们的对外政策一直未变,无论政变前后,对待与大清贸易的态度仍然一样。
不知不觉,再无人提起原先的“朝贡贸易”,朝堂之上,朝臣们对红毛子、蛮夷的称呼也变了,随着了解的加深,他们开始以明确的国家名字称呼他们。原先的天/朝上国之心,似乎也在潜移默化中逐渐改变,无知带来的狂妄与傲慢,在已知之中化为了审视、评判与警惕。
越是了解,越知道大清在大海上的海洋之权落后其他各国太多,各国皆为了海上霸权争夺时,大清还在闭关锁国。
于是,都不需要胤礽去提醒,朝中便有人提出了大清的海上权力问题,他们希望海军之盛大能够为本国在海洋贸易中取得远洋优势。
升官至兵部尚书的李天馥上奏曰:法兰西与英、荷为争夺海上霸权都打死打活多少年了?往大清那片大海就好像是他们家开的,他们有没有问过大清的意见?
李天馥上奏一说,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太子。
刚搞了外洋贸易,太子又想搞海上权力?
康熙也以眼神询问:你几时认识李天馥的?
胤礽:……
这回真不是孤干的,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