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王闿运朝王财点了点头,再次轻声说道:“如今天下之势,天朝已居其半,将来挥师北伐,砥定中原指日可待,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兄在清廷久矣,当知朝廷吏治**,官以银得,刑以钱免,民怨沸腾,如此腐朽,怎能御洋夷于海外,怎能解黎民倒悬,怎能求中华之富强?兄在安徽兴办团练,屡建奇功,可后来怎么样?还不是被人排挤,远投曾国藩帐下?曾氏懦缓,实非英主,兄乃才智之人,慎思当可明辩。”
王财在椅子上一边端着茶碗喝着,一边竖着耳朵听,在他看来也并不是非要得到李鸿章这个人不可,他琢磨着李鸿章绝不是池中之物,将来难保不会另起炉灶,只是想到他将来兴办洋务也确实是个实干的人,中国什么时候都不缺能说会道的人,就是缺这些不仅能说,还能去做的人,因此也舍不得他就这么死了,即然听他们提到了曾国藩,但忍不住接上话头道:“正好纫秋你也来了,前些日子赵鸿烈来过一次,你们倒是猜猜他来干嘛?”
李鸿章和王闿运一听马上都抬起了头,赵鸿烈这个人他们两个都知道,做为曾国藩的亲信幕僚,此时来天京能有什么事?还是王闿运消息灵通,对比现在太平军在整个两湖战场上不思进取的消极战略,马上笑了笑道:“莫不是来求和的?”
王财摇了摇头道:“他非要用‘息兵罢战’这个词,我觉得也差不多,反正咱们现在和他们都不动手。”
李鸿章一听,马上意识到曾国藩老奸巨滑,有心静观时局变化,再筹划下一步,暗道自己糊涂,非要寻死做什么忠臣。
“呵呵,你看看,渐甫兄不是向来追随曾国藩的吗?如今他都要息兵罢战了,你又何必为那胡满朝庭效忠尽节?不值啊!”王闿运拍了拍李鸿间的肩头,一边说一边摇头。
正如王闿运所料的寻样,李鸿章根本就不是一个想不开就要寻死的人,妻小被屠他已经不可能再投效清廷了,如今天下想做大事的人,除了投入兵势日盛的太平天国,确实没有其他出路了,这一点在赣州城破之日他就想得很明白,再说这王财在苏、浙的新政确实让李鸿章心向往之,因此犹豫了一会,便起身朝王财弯腰施礼道:“败军之将妄自言勇,适才失礼之处,还请辅王恕罪。渐甫原是无德无能,却承辅王如此看重,愿供大人趋策,助大人一臂之力!”
王财意外的看了一眼笑眯眯的王闿运,赶紧起身相掺,拉着李鸿章的手道:“欢迎之至啊,有先生竭力相助,本王何愁大事不成?只是怕我这里庙小,屈就了翰林公啦!”
王闿运不待李鸿章说话,笑着说道:“殿下,渐甫可不是池中之物啊,你可要防着他一点!”
李鸿章尴尬的瞪了王闿运一眼,急道:“渐甫既已降了天朝,如今家小又被朝廷屠戮殆尽,早已无所牵挂,唯有一心辅佐英主成就功名而已。”
王财哈哈一笑:“我也是久仰大名了,否则怎么会请先生千里赴天京一叙?只要先生真心助我,将来成就功名自然不在话下!”
几个人又聊了几句,王财看到王闿运使了个眼色,便借口李鸿章远道而来,让唐叶带李鸿章去吏部报到安顿一下,过几天再找他详谈,然后把不相干的人都支开了,正想跟王闿运开几句玩笑,却见他正色道:“殿下,不知道郑国此人殿下对他了解多少?”
王财一愣,不知道怎么好好的提到了郑国,当下便把如何认识郑国,以及他一直以来的表现说了说,王闿运显然有什么事情好生决断不下,皱着眉头低声不语。
“出了什么事吗?”王财奇道。
“殿下,苏州防军军帅黄金标数日前在家中被人杀了,”王闿运看着王财吃惊的表情接着说道“这事情想必殿下已经接到吏部上报了?”
“是的,吏部已经报给我了,这事和郑国有关吗?”王财还是有些不信,毕竟郑国也跟随他多年了,立下的功劳也是不小。
“我也不清楚,正是因为事情可疑,苏州监察局在黄金标家中调查时找到了这封信,”王闿运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交给王财,王财急忙打开仔细看了起来,王闿运接着说道“信上虽没有署名,但是殿下请看,这封信分明是天京变乱时北殿发给黄金标的。”
王财抬头看了看王闿运,又低下头仔细看了起来,写信之人命令黄金标趁王财领兵在孝陵卫靖难时,调动苏州防军围攻当时的辅国候府,挟持周秀英为人质,逼王财退兵。王财看到这里真是吓出一身冷汗,如果黄金标真要是动手了,那天京变乱的结果恐怕真要不一样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黄金标没有动手?
“殿下你看,此处说‘可与北贵弟商议,令其相助’,这个北贵弟应当是北王娘的弟弟才对,既然此人在苏州并且有实力相助黄金标,那定非泛泛之辈,我查了北王的几位王娘,其中有一位郑氏,因此怀疑郑国可能就是这个‘北贵弟’。”王闿运皱着眉头犹豫道。
王财仔细回想起天京变乱时白逸生几次警告自己,郑国颇为可疑的事情,心中也暗暗吃惊,和傅善祥成婚后,他也多次询问当年这位太平之花提到了苏州内奸到底是谁,可傅善祥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说无意间听人和东王提起过,反正现在几位王爷都死光了,想来也没有什么危胁,事情一忙也就把这事给放一边了,可如果这内奸是郑国的话,那现在做到政务大臣的他,对王财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但这毕竟是王闿运的猜测,总不能因为死鬼韦昌辉讨了个姓郑的老婆自己就把郑国给拿狱问罪吧?
“殿下,这事我想过了,现在相关的人都死了,落了个死无对证,但此事不能不防,不如由我请郑国一叙,故意将此信展示于他,观其有何反应,到时再做决定如何?”王闿运看着犹豫不断的王财说道。
王财默不作声的又把信看了一遍,缓缓点了点头,如今这事,也只能这么办了,在他的心中,实在不愿意相信办事用心的郑国会是隐藏在自己身边最大的奸细。
正在王财为郑国的事情心烦意乱的时候,刘丽川又送回了让他更气愤的消息,一直在广东和太平军配合作战的英军竟然拒绝向要求接防的太平军转交权力。虽然被阿三牵制了大量的兵力,但是已经攻下广州、东莞、中山的英军仍然对赶到这里的太平军采取了敌对的行动,若不是吉顺天命令部队后撤,搞不好双方就要打起来。刘丽川依据之前与包令达成的协议,要求英军撤回香港,由太平军接管这三处的防务,但是包令却转来的英国政府的公文,正式向太平天国政府要求租借这三地,租期也是九十九年,当然英国人也给了一个诱饵,就是愿意在此前提下,正式承认太平天国政府。这事刘丽川没有办法决定,只好发回天京请王财示下。
王财大骂英国人背信弃义,又后悔自己引狼入室,气急败坏之下,只能让王闿运招集内阁商讨此事,几次会议下来,内阁上报王财,认为在现在英国人其实和太平天国处在同样的境况下,只不过一个在打内战,而另一个是在屠杀阿三,虽然实力上说英军占优,但是太平军毕竟占了地利,从军事上来说,真要开打,双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因此内阁判断英国人只不过是做一个试探,想借中国内战获取更多的好处,如果此时太平天国政府做出妥协让步的话,不但一改天朝政府长期以来对外独立自主的政策,更有可能让一直对王财迷信洋人而议论纷纷的人更有了口实。基于这些原因,内阁一致请求王财能够采取强硬的态度,收复三地。
内阁的这个决策有点出乎王财意料,但无疑这个决策很对他的胃口,马上在内阁草拟的外事文书上盖了自己的印鉴,命令总理衙门毫不客气的回复给英国佬,同时他严令分别从福建和江西杀入广东的两路太平军除了留少部分围剿四处逃散的清兵外,以武智久和王仁甫的新十一、新十二军为前锋进驻广州外围花都,如果外交行动失败,那就用武力解决。
太平天国的这次对外强硬政策通过国闻报很快传遍了全国。如今的国闻报已经成为国内西学的先锋刊物,不仅仅在江南太平天国统治区,在江北也有很多人私下传阅,这次王财的强硬政策立刻在江北老百姓心中赢得一片喝采声,甚至连一直在湖南与国闻报唱对台戏的道学也一反常态,大大的赞扬了王财,称之为“一扫庚子之变以来,夷情日盛之窘境”
ps:欢迎大家支持锄头的新书:碧血扬沙,书号:103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