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场骤雨随着一道惊雷倏忽而至。院中的槐树被雨水打得摇头晃脑,人坐于室内,闻得雨声好似奔瀑。
这一场雨,几乎将白日里的暖意尽数冲刷干净了。
虽然夜色已是深重,但乔衡屋内依然透着亮光。他额外套上一件大氅取暖,微微摇曳的烛火,将他手执毛笔悬腕而书的身影打在窗纸上。
侍墨的丫鬟劝道:“大人身体不好,还是早点修整一下就寝吧。”其实这些话本该由那些与家中主事人关系亲近的贴身丫鬟小厮来说,但是今科状元郎身为朝中新贵,家中的下人仆从也都是新采买雇佣来的,哪来的亲密仆从。小丫鬟还未曾被这京中的重重规矩磨平了性子,就大着胆子劝上了。
乔衡听到她这么一说,抬头看了一下四周,估摸了一下时辰,发觉是真的已经不早了。
他说:“快了,我写完这点东西就去睡下。”
最近他陪着那位华山而来的大小姐玩了许久的过家家,耽误了些许功夫。他不是一个习惯拖延时间的人,在别处耽搁了时间,他就会想办法找补回来。
也不知道岳不群他们回华山了没有。
丫鬟不好再劝,只得静候在一旁。不过时辰是真的晚了,她撑了一会儿,渐渐地有些眼皮沉重、头重脚轻。就在她的脑袋即将磕在书架上的花瓶上时,一直斜插过来的手挡在了花瓶前,护住了她的额头。
乔衡反过来对她说:“时辰已晚,你去睡吧。”他不是那种一刻也离不得人服侍的大少爷,有没有人在旁边侍候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丫鬟心说,哪有主人家还醒着,家里的下人一个个跑去呼呼大睡的道理。但又听到修撰大人又说:“你要是再在这站着,我等会儿说不准还要再扶你几次。”
“你以后困了就去休息。”乔衡说,“凡事习惯就好。”在以往的世界,他也是这么对身边人说的。
在二十一世纪时,这个时辰不过是晚间娱乐生活的开端,还算不得多晚。乔衡像是想起什么,笑了一下,继而笑意微敛。当然,对现在的他而言,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时间不够用而已。
乔衡没关心丫鬟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他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在之前停顿处继续写下去
他一直在教导着金柝习武,毫不客气的说,金柝如今的外功招数、内功心法,乃至武学思路都脱胎于他手。他从前世倾全国之力归纳而成的武经中精心选择出适宜的武功心法,然后教给金柝,又随着对方的成长与练习不断的加以修正调整,再次传授给对方。
这里面耗费的精力实在是难以为外人道。
桌面上已堆积了不少废稿,皆是与如何修改金柝如今的内功心法有关。
蓦地,他停下笔,把正在写的这一页抽出来放到一边,因为这又是一份废稿。
他揉了揉额头,感觉自己今夜的状态有些不佳。
他把笔架在砚台上,一把拿过之前的所有废稿粗略的浏览了一遍,然后毫不吝惜的尽数投进了铜盆里。他站起身擎起烛台,烛火渐渐靠近铜盆,火苗舔舐到铜盆里的废纸,纸张边缘变得焦黑,几息之后,火苗忽地窜起,乔衡这才把烛台放回原处。
窗外雨声依旧,室内忽然大亮,紧接着雷声巨响,又一阵风来,夹杂着雨水重重地打在窗户上,窗纸在风雨中噼啪作响,菱花格的窗框都在风中震颤着。
他的思绪依然冷静理智,但心脏处乃至四经八脉都在躁动。这具身体曾经受伤过重,在这种突然变天的日子里,总要比常人多吃些苦头。
乔衡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废稿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然后对自己说,再等等吧,这种日子总有一天会结束的。
……
一夜风雨过后,院中的青石道上被雨水冲刷得极为干净。
金柝的家乡来自南方,来到顺天府后一直有些不习惯此地的干燥,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如今空气中都弥漫着潮湿的水汽,但又与回南天那种连墙壁上都能挤出二两水的湿意截然不同。
他敞开双臂深深呼吸了一口这清爽湿润的气息,持剑跃到了庭中,趁着这份朦胧湿意还未被太阳蒸干时刻,练起了这几日还未熟练的剑法。
乔衡站在一边,旁观着金柝练剑。
刘芹家在湖广地区,生于南岳衡山,一开始时自然也不习惯北地的气候。只是他在顺天府生活得久了,又心思也重重,便是初时再如何的不习惯,现如今也适应了。
他走至庭前,见金柝正在练剑,脚步一顿,就换了个方向而去。谨慎如他,根本不想沾惹上窥视他人招数的嫌疑,因此习惯性地转头就走。
金柝原本没注意到他,他这一走反而是引起了金柝的留意。
“刘兄!”
刘芹停下脚步,回身看向他。
金柝一个人练剑练得无聊,他听乔衡说刘芹出身江湖也是会武功的,如今见了刘芹,就想着说服刘芹与他对练一会儿。而且他自知自己十分缺少与他人交手的经验,因此他也完全不清楚自己的身手在江湖上是个什么分量,就想着要是能与同龄人比比就好了。
他将自己的意思说予刘芹听,又看了一眼阿兄。
金柝见乔衡不出声,心知阿兄并不反对他这个做法。
刘芹听完,有些为难的犹豫了一下,然后无奈地说了实话:“我如今已是拿不起剑来了。”
金柝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他关切地问:“刘兄是身上有伤吗?”
刘芹笑了笑,表示自己身上一切安好。金柝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但刘芹不着急也不在意,金柝比他年纪要小上不少,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也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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