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因为苏槿自幼格外懂事不叫人操心就不疼了啊。
宫里那样吃人的地方,再没了皇上的庇护爱重,苏槿得经受多少风雨才能熬出头?
若是苏槿与皇帝情深义重倒也算良配,但要赔上幼女一生保自己平安,她是怎么也不能接受的。
她能想到的,苏俞何曾想不到?他望着小自己十岁的妻子,再想想两个才情出众的女儿,怎么想怎么头疼。
与此同时,这事不可避免的也传到了严褚的耳里。
当天下午,他才搁下手中的笔,黑眸中一片寂然,坐在椅子上沉思半晌,算着日子,正准备起身往建章宫走一趟,便见元盛捏着拂尘进了来。
“皇上,苏大人来了。”
严褚于是将手中的折子扔到案桌上,发出一声脆响,他掀了掀眼皮,漠然道:“传进来。”
此时前来,必是为苏诚仄求情。
其实落在严褚眼里,这事也是难办。
骠骑将军镇守漠北,是心腹大将,私下相处却更似忘年之交。为了这唯一的女儿,还特意写了封信传到他手上,可这段时间,他光顾着建章宫里住着的那位,竟将这事忘了个七七八八。
而苏家虽然小动作频繁,紧盯着后位不错眼,但好歹是他的外祖家,也不能真的因为这事就将苏家处置了。
平衡朝中局势,是帝王之术中不可或缺的一步。
苏俞进了这御书房不知多少次,但这一次的步子格外沉重,脚上像是套了个镣铐般,深一脚浅一脚踩着。
“臣有罪。”行过礼后,苏俞二话没说跪在了严褚的跟前,“臣管教不严,险叫孽子铸成大错,请皇上责罚。”
这若是以前,严褚自然起身将人扶起了,但现在他只是瞧了瞧案桌一侧,问:“舅舅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这个问题,苏俞来时的路上便已想过。实则那日的事情并没有流言传的那般严重,苏诚仄再是没脑子,也干不出大庭广众之下强抢民女的事来,只言语确实唐突了些,被拒后还放了几句狠话。
只能等虞老头回京,他拉下这张老脸去赔罪道歉。
然场面话还是得说得漂亮些,他于是故作迟疑:“若是虞姑娘不弃,臣自然让诚仄风光迎娶,一世珍重爱护。”
啧。
严褚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不疾不徐地提醒:“舅舅,苏虞两家虽也算门当户对,但这嫡庶之分,不用朕刻意强调吧?”
苏俞叹了口气,语气真挚,道:“骠骑将军府的嫡长女,苏府确实没那个福气。”
这样的身世,莫说配一个劣迹斑斑的庶子了,就是配天子,也不是使不得的。
“朕已拟旨,封虞家女为郡主,同时罚舅舅一年俸禄,勒令苏诚仄禁闭半年不得出府。”严褚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那身形略佝偻的身影,声音和缓下来:“朕看在舅舅的面子上饶了诚仄一命,还望舅舅不要叫朕为难。”
苏俞一愣,随后默不作声朝他磕了个头。
他本就不是个迟钝的,自然能听明白严褚这番话里的深意。
这将是帝王给予苏家最后的警告和宽纵。
不过一日时间,苏家一女一子一前一后被皇帝亲自下令禁闭的消息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经此一闹,苏家像是彻底收了心一般,老实安分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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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场西南风伊始。
窗子外头的芭蕉叶隐藏在浓深的夜色中,只露出个大概的轮廓,依附在上头的虫儿也跟着歇了声,不再喋喋不休地吵闹。
建章宫熏着的香叫元欢觉着头晕脑胀,清茶便赶紧使人撤了下去,但到了夜里,元欢的头疼之症不但没有缓解,反而发作得越发厉害了。
等太医来建章宫,开了药又熬好端到床榻前,已过去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严褚来的时候,元欢才喝完药,整个人蔫蔫地歪在垫高的软枕上,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竟是从所未有的清减脆弱。
他最见不得这样的画面,本就风雨欲来的脸色顿时更沉几分,那张最是俊朗的面容愣是叫人不敢再看上第二眼。
满屋子苦涩的药味中,唯那味清冽的竹香格外突出。
元欢其实早就闻到了,也早就听到了。
他身上的香味那般特别,脚步又那样和缓,清茶和桃夏都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她便是猜,也能猜出是谁来了。
这若是前些时日,她早就高兴地凑上去,糯声糯气问他为何这么多天不见人影了。
可元欢此刻的心情就如同刚刚喝下去的苦药汁,一点点泛开在舌尖上,继而一路到喉咙口,再缠缠绕绕漫到了心上。
她润了药汁的嘴唇娇嫩欲滴,只是蠕动了半晌,惊觉自己竟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严褚上前几步到床沿边,将她凄惨的小模样收入眼底,一时之间,也分不出是心疼多些还是恼怒多些。
这人端的是一时半刻都不让人省心。
她睫毛上下轻颤,显然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到来,但并没有说话,严褚想起前几日元盛来传的话,只以为她是在耍脾气。
“怎的气性这样大?”严褚皱眉,修长食指微弯,将她鬓边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露出半个白嫩的小耳朵以及那张娇艳的小脸。
元欢这才抬眸朝他看去,她现在虽瞧不见严褚的神情容貌,可在梦里,百转千回的皆是这人的身影。
她突然环住自己膝头,将小脸埋在柔软的锦被中,只逸出一声短促又抑制不住的哽咽哭音。
“你将我送回琼玉楼吧。”
这是她的第一句话。
“以后都别来瞧我了,先前……先前的那些胡话,你便当我从未说过吧。”元欢说罢,从锦被中抬头,实在是觉着伤心又荒谬,忍不住的又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抽泣来。
严褚的手就这般僵在了半空中。
他眸中酝酿着的汹涌江河,在这一刻决了堤。